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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忠義

  對手的戰馬已經轟然倒地,嚴顏并未受傷,甚至馬超手中的那口虎頭湛金槍都不曾傷他一點皮毛,只有隱隱的寒氣隔著衣服穿透到他的胸口。

  但,嚴顏卻知道,他已經敗了!

  敗得五體投地,敗得體無完膚,也敗得一塌糊涂!

  他與吳懿二人聯手抵不過馬超五十個回合,這是力量之敗,也是技藝之敗。他重振旗鼓,以無上的戰意重新與馬超爭斗,結果也只撐了短短幾個回合,這是智慧之敗,也是武術之敗。

  力量不如人、技藝不如人也就罷了,可是連他引以為自豪的無數和智慧也不如人,他又焉得不敗?

  他與馬超根本就不是一個等量級別的選手!

  感受著胸前傳來的那一縷微寒,看著胸口處的那一抹金光,嚴顏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如飛箭一般噴出,右手微微一松,數十斤的大刀哐當砸在地上,雙眼一閉,整個人就向戰馬的一側滾落下去。

  禍起蕭墻,變生肘腋。

  前一刻,城上城下的數萬川軍健兒還在為老將軍加油點贊,甚至暗暗的豎大拇指;下一刻,他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老將軍怒火穿心,從馬背上一頭栽倒下來。

  將軍威武,這四個雄奇激昂的四個字到了嘴邊,也只好化作兩個驚呼、悲痛、恐懼以及無力的字節。

  “將軍…”

  聲音潮水般從城頭上漫延下來,落到城下將士們的耳中,也落到剛剛蘇醒過來的吳懿耳中。

  吳懿狠狠的咳了兩聲,努力的睜開雙眼,兩行淚水悄悄的從眼角劃過,卻發現淚水中有一道銀色的身影如閃電一般竄出來到老將軍的身旁,那身影仿佛泰山一般的厚重和堅實,他的雙手只是微微一托,就將萬眾憂心的老將軍緊緊的抱在懷中。

  鴉默雀靜!

  城上城下對壘的數萬將士寂然無聲,一雙雙眼睛瞪如銅鈴,全都聚集在馬超的身上。

  他們想知道馬超將如何對待這位愛兵如子如父如師的老人,他們想知道馬超是否會放過這位性格鮮明火如霹靂的將軍,他們也想知道馬超會不會暴起殺人為馬岱復仇!

  所有人都注釋著馬超的舉動,卻不敢有絲毫的聲音從口中傳出來,唯恐一不小心惹怒了馬超,讓他們的老將軍平白無故招惹上了殺身之禍。

  馬超輕輕的將嚴顏放在地上,順勢扯下自己的白袍覆蓋在老將的胸前,朝左右親衛微微點了點頭,中軍頓時猶如碧海分波一般分作兩列,數名親衛從中飛奔出來,抬著一塊由幾面戰旗臨時打造的擔架,將老將軍安穩的護送到中軍。

  馬超重新拾起虎頭湛金槍,雙腿微微一曲俯下身來,在隨他馳騁了些許年歲的戰馬馬背上輕輕一拂,身子一縱,便如炮彈一樣落在嚴顏的那匹戰馬之上,接著手中的韁繩一拉,戰馬彈身而起,前腿高高一躍踏在虛空。

  馬超雙眼一瞇,迎著山巔上的那輪紅日,虎頭湛金槍陡然朝天一指,一聲長嘯響徹全軍:“子遠和希伯兩位將軍已經答應到本將軍營中做客,不知道各位將軍可愿意繼續追隨他們,來日與本將在大營中開懷暢飲?”

  陽光打在馬超的身上,萬道光芒從他的銀甲上折射進眾人的眸子里,仿佛天神下凡一般。

  平昌城頭的將士以及城下的川軍勇士也不禁為之欽服,尤其是聽到馬超并未下達乘勝追擊的命令而是詢問他們可愿意繼續追隨老人的時候,凝聚了半天的心理防線瞬間破防。

  嚴顏或許不如張任武藝高強,也或許不如黃權弘雅思量,但是在巴蜀男兒仰慕的將軍行列中,他絕對能夠排進前三。

  后人蘇轍就曾經寫過:軍中生死何足怪,乘勝使氣可若何。斫頭徐死子無怒,我豈畏死如兒曹!匹夫受戮或不避,所重壯氣吞黃河。臨危閑暇有如此,覽碑慷慨思橫戈。

  而《華陽國志》中也曾記載:劉備入蜀之時,嚴顏便曾捶胸頓足:“此所謂獨坐窮山,放虎自衛也”!當他被張飛釋放之后,他便離開了軍中,直到劉璋被俘,劉備最終取得益州,他才以一方寶劍結束了自己的性命,以死明志。

  就連歷史上以忠義聞名的文天祥也在《正義歌》將嚴顏當作千古四大忠烈之首,寥寥幾句“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便把嚴顏與嵇紹、張巡、顏杲卿三位壯烈的好男兒并列在了一起。

  很顯然,嚴顏并不是像羅大忽悠在演義中描述的那般做了一個可恥的帶路·黨,而是繼續堅定不移的站在劉璋的一邊,站在忠義的一側。

  他的臨危不懼、他的視死如歸、他的大義凜然以及他身先士卒霹靂果敢都成為了軍中兒郎們效仿的對象。

  川軍兒郎們驟然間失去了心中寄托的精神力量,平昌城的防線只在一剎那間就變得稀稀落落、漏洞百出。

  一幫將士黯然的低下頭顱,將刀劍丟棄于一旁趴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詞:“我等愿繼續追隨老將軍,牽馬墜蹬至死不渝!”一幫將士則義憤填膺的向他們唾罵,唾罵他們無膽,唾罵他們為了私誼背叛了主公。

  然而,更多的將士卻聚集在了副將嚴珂也就是嚴顏獨子的旗下。

  “馬將軍,嚴某謝謝你的好意,謝謝你沒有于萬軍之中取了家父的性命,給家父留了一些體面。”嚴珂將一列旌旗重重的插在地上,朝馬超抱了抱拳,橫槍躍馬巍然屹立旗下。

  “但嚴某知道,家父對劉益州一腔忠義矢志不渝,他不可能降于你等,也不可能降于王德玉。嚴某雖然武藝粗俗不堪,有些辱沒了將軍的眼睛,今日卻也要為家父的志愿向將軍討教一二!”

  怎么這嚴顏和主公說的好像不太一樣呢?

  馬超心中微微一動,看著旗下那張類似嚴顏面孔的青年,眼中已有了些許尊敬之色:“嚴將軍,你可知道本將軍的虎頭湛金槍出之必見血?”

  “將軍威名遠播,小將早已知悉!”

  “既然你已經知悉,你又何必非要往本將軍的槍口上撞呢?”

  “家父和吳將軍已為將軍所擒,平昌城于將軍而言不過是一座小小的關卡罷了。嚴某身為平昌副將卻沒有守城的能力,也只好將這身骨血賣于主公罷了!”

  嚴珂再度抱拳,然后朝掌旗兵淡淡一掃,縱馬飛奔出陣,手中的長槍一挑,指著馬超厲聲喝道,“為子死孝,為臣死忠,死又何妨?馬將軍,速速出陣,與某一戰!”

  言訖,一人一騎便如飛蛾撲火一般扎進西涼大軍的陣營。

  同一時間,掌旗兵飛奔下馬扯過地上的令旗,在空中飛速的旋舞幾番,“嗚嗚嗚”的號角聲沖天而起,近三萬川軍男兒瞬間便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握緊手中的刀劍,裹挾著滿腔的熱血、怒火與風暴,向對面的巨獸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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