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中似乎在告訴她,如果愛麗兒在聽完了所有的理由之后依然決定不出兵,那么她就會獨自一人殺入敵陣去救自己的親哥哥。
愛麗兒環顧眾人,點點頭,來到桌子旁邊坐好。此時,甜酒酪卻是起身,走入廚房端出一盤面包和牛奶,恭恭敬敬地擺放在了愛麗兒的面前。
這樣的變化倒是讓愛麗兒覺得有些意外,不過她還是向著這個女孩點點頭。等到所有人都入座之后,她咳嗽了一聲,說道——
“那么現在,你們有決定了嗎?”
眾人默默地注視著愛麗兒,那眼神之中已經沒有了迷茫。
待得愛麗兒的話音落下之后,其他所有人的目光卻全都轉移到了一個讓愛麗兒有些意想不到的人身上——甜酒酪·碧藍。
這位長公主緩緩地站了起來,面對著愛麗兒時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昨天晚上的那種暴躁焦慮的情緒。她的眼神中盡管還是能夠看到些許的迫切,卻已經學會開始使用忍耐這種人類得天獨厚的技藝了。
然后…
她向著愛麗兒深深地鞠了一躬。
“請不要誤會,我并不是在懇求你救我的哥哥,我也知道,這并沒有什么用。”
鞠躬完畢之后的甜酒酪直起身,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之后,攤開雙手說道——
“我今天早上很早就醒了,有幸和人魚之歌的大家商量了一些事情。在這里,我很感謝達克能夠為我進行主張,也感謝麻薯姐姐能夠認同我。雖然一開始特斯拉和啫喱兩位紳士并沒有愿意支持我,但這我也能夠理解。”
“而在之后,我和大家進行了一番探討。最終,大家終于商定出來了一些東西。而他們最終一致決定,應該由我來將這些話說出來。畢竟,要救的人是我的哥哥,我必須要親自說服你,愛麗兒·加西亞。這是我身為一個妹妹的責任。”
看到甜酒酪現在如此有禮貌,也能夠如此的識大體,愛麗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遙想一年多前,這個長公主在面對自己的時候是多么的刁蠻跋扈,要多沒禮貌就有多沒禮貌,要多任性就有多任性。而現在,她卻能夠學會正常平等地待人了!
當下,愛麗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理解你的處境,同樣的,我相信你也理解我的。你可以開始說了。”
甜酒酪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她默默地望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那位金發女性。
這個女性沒有任何的力量,更沒有憑借她的美貌來獲取任何東西。她依靠的僅僅是她的頭腦…或者說,依靠的是她的學識。
這么一個看起來完全不在乎自己外表的女性為什么能夠強大到如此的地步?在以前,甜酒酪可能真的無法理解。
但是現在,她卻是真心實意地對這位女性表達出由衷的敬佩之情。
這么一個軟弱的女性卻可以指揮那么強大的力量,這本身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傳奇。而現在,她需要向這位傳奇進行一番報告。
而報告的內容則是…
“在經過一番商議之后,我,帕拉丁,以及人魚之歌除了您以外的其他在這里的所有人,大家一致都同意,您應該立刻派遣增援部隊,前往營救我的哥哥,也就是現在的藍灣帝國的皇帝——猛浪·碧藍十三世。”
愛麗兒的目光在其他成員身上,尤其是在特斯拉和啫喱兩個人的臉上劃過。很顯然,這兩個人現在的表情也是十分的堅定。這代表了他們的確是想到了一個不得不出兵的理由,而不是僅僅被裹挾的而已。
那么這個理由是什么呢?
愛麗兒很樂意繼續聽下去。
“愛麗兒會長,之前,我相信您都是在思考出兵的話可能會沒有任何的好處。而且我也很清楚,只要您一旦出兵,成功救下我哥哥的話那就等于要繼續和我哥哥之間進行有關元素機廠是否搬遷的問題進行彼此博弈。而如果您沒有成功救下我哥哥,那么您的兵力肯定也會遭遇損失。更何況,一旦出兵展開救援,您現在反帝國的叛軍領袖身份就會岌岌可危,對于邊際省內的民眾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一場信任危機。”
“換句話說,出兵,對于您來說可算是沒有任何的好處。反而可能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壞處。”
“那么相反,您如果不出兵救我哥哥的話,我哥哥萬一真的戰死,那么您就解決了一個心腹大患,您的邊際省就可以更加輕松一點。您或許能夠得到大量的時間可以繼續發展,甚至把您的勢力伸展到邊際省之外的地方去。”
“以上,相信就是您之前的觀點。”
聽完這一段之后,愛麗兒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女孩說的不錯,雖然還有些許的細枝末節的東西沒有講,不過總體上來說這種理由已經十分充沛了。當然,愛麗兒也不管這些理由究竟是她自己想明白的還是其他人告訴她的,反正都沒什么區別。
隨后,甜酒酪的話語聲就此停頓了下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像是讓自己的身體慢慢舒緩過來一般,整個人都展露出那種從瀕死的僵硬慢慢復活一般的溫存。
待得那一口呼吸再次從她的胸中被呼出之后,這個女孩才終于將自己的話頭繼續了下去——
“不過,以上的好處和壞處,僅僅只是表面上的。如果我們將這件事情想的更加深沉一點,那么在襲擊我哥哥這件事情發生之后,真正的好處和壞處,就真的還會那么顯而易見嗎?”
“首先,我們假定,我的哥哥在這場襲擊戰中…戰死了。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內,整個藍灣帝國以及邊際省究竟會發生怎樣的事情呢?”
“皇帝戰死,舉國慟哭。不管我哥哥究竟有多少的威望,舉國致哀這件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
“隨后,就連我都能夠探查到我哥哥被包圍了,相信其他人也能夠知道這件事情。而我哥哥是在前往邊際省的途中被殺,那么不管邊際省這個所謂的叛省究竟有沒有參與攻擊我哥哥的事情,你們都逃不了責任。”
“在這之后的一年時間里面,不管帝國其他的各個地方究竟是亂成怎樣的情況也好,從大義上出發,現在的帝國皇后都不會輕而易舉地放過邊際省。為了能夠彰顯自己的正統,皇后都必須以新登基的碧藍十四世的名義向邊際省發起總攻。”
“并且這一次,已經絕對不可能有任何商議的可能性了。整個帝國舉傾巢之力向著這個小小的邊境省沖來,不管你們能夠做出多大的反抗,都以徹底剿滅你們為目標。在這個過程之中,你們是否參與了這場突擊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甚至到時候哪怕你們真的查清了襲擊者究竟是誰這也沒有任何意義了。殺光你們,就會成為整個藍灣帝國接下來一年甚至更長一段時間內最主要的戰略目標。”
愛麗兒雙手抱成拳,支撐著自己的額頭靠在桌子上。
這個問題她昨晚也是有想過,畢竟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過嚴重。以娜塔莉姐姐的性格來說,在平日里大家都是好姐妹,但如果自己真的背負上了殺了她丈夫的名聲的話,大家還會是好姐妹嗎?恐怕到時候抓到自己之后她不把自己的雙手雙腳砍掉,眼睛鼻子耳朵割掉扔進糞坑里面,自己都要算是她仁慈了呢。
但是,僅僅因為這樣的一個理由,就要出兵嗎?愛麗兒舉得,這顯然還不夠。
未來的事情會變的怎么樣實在是不好說。如果說猛浪這個還算實干家的皇帝突然暴斃可能會激發整個藍灣帝國傾巢之力向著自己這邊攻過來的話,那又何嘗不會讓整個帝國內各種零零散散的反抗軍全都振奮而起,暴動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大?
到時候,帝國真的會有余力攻擊自己,這恐怕還是一個問題了呢。
現在,愛麗兒心中的天平依然沒有傾斜。也是在此時,那邊的甜酒酪繼續說了下去——
“以上這點,只能算是一個比較淺顯的壞處。但還有一個對于鵜鶘城的各位來說更加致命的壞處,也將會隨之浮出水面。”
“皇帝戰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或許會讓帝國的管理體系崩潰,沒有足夠的力量前來攻擊邊際省。甚至有可能讓我們的藍灣帝國一下子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導致帝國軍根本就沒有空來攻擊你們。”
“但是,事情如果真的發展到這種地步的話,那么一直以來,我哥哥對你們的支持也會瞬間煙消云散。”
“愛麗兒會長,相信即便是你也不得不承認,我哥哥向來都很支持你搞元素機,支持你賺錢。只不過你們兩個人對‘支持’的定義理解不同。”
“我哥哥表達的‘支持’是指讓你把所有的廠都搬回首都,然后他會給你們錢和地,讓你們能夠在皇家的掌控之下盡情地開辦工廠,生產我們所需要的物資。而你理解的‘支持’則是我哥哥放你一馬,讓你在這個邊緣小地方享受天高皇帝遠,不會被任何人管束,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自由。”
“雖然你們兩個之間對于‘支持’的定義有所偏差,但我相信大方向上你們之間還是能夠彼此認同的。但如果我哥哥死了,那么他對你的所有‘支持’,不管是你所理解的方向,還是他所希望的方向,都將會煙消云散。”
“相信你也清楚,一直以來都是我哥哥強行壓著協會和教廷,讓你能夠繼續進行元素機的開發。而這種支持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包括對于魔礦村這個魔力結晶供應點的默許。”
一提到魔礦村,愛麗兒的眼睛猛地睜大!
很顯然,她之前并沒有能夠想到這一點。
“就算現在的情況不好,但魔礦村終究屬于帝國的勢力范圍之內,我哥哥同樣也會像保護其他村莊一樣保護這個村子。”
“可如果對元素機的支持消失了,相信其他人也就不會再有任何的顧念。不僅僅是協會和教廷會針對這個魔礦村下手,甚至是其他的叛軍說不定也會想辦法占領這個村落,從而用那些魔力結晶來和邊際省進行談判。”
“愛麗兒會長,您是個商人,您應該清楚,自己的供貨渠道被斬斷究竟代表著什么。到時候,您的元素機工廠將再也沒有辦法出貨,產出的效率大大降低,這一切的一切又是否是您能夠接受得了的呢?”
賬本這種東西,愛麗兒自己就備著一本最準確的。那是讓可可幫忙整理的,只有她和可可兩個人可以觀看的東西。
這里面詳細記載了邊際省目前對于外來魔力結晶的依賴程度究竟有多高。不客氣的說,數量幾乎達到了二分之一的程度。
如果魔礦村因為任何理由被占領的話,那么就算自己這邊可以通過傳送門沖過去搶回來,但這個傳送門也是一個月才能夠開啟一次,根本就不可能讓人魚之歌長時間堅守。
斷了貨源,那就等同于斷了資金鏈,斷了貿易額,斷了和其他城市的聯系。
這對于以貿易和生產為本的邊際省來說,這簡直就是最致命的打擊!
愛麗兒可以因為信仰或是陣營的關系而對于猛浪的生命安全無動于衷,但如果那個男人死了會有可能牽扯到自己的利益,那么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不過…
僅僅是這樣的話,愛麗兒還是不能夠覺得因為這樣的理由就可以出兵。
畢竟,如果是其他叛軍占領了魔礦村的話,那么他們占據那里的理由終究也是希望能夠通過販賣那些魔力結晶來賺錢。這樣的話就有的談。
只要不是真正反對元素機的魔法協會和光明教廷占領的話,其他的問題都可以輕松解決。而以這兩個組織的情況來說,讓他們安排重兵攻占魔礦村并且長時間據守,本身也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那么最后,就是最后一點了。”
在愛麗兒思考的時候,甜酒酪卻是再次進行了一次深呼吸,繼續開口說道——
“這最后一點,也是愛麗兒會長您最最需要考慮的一點。那就是那只神秘部隊如果真的成功擊殺了我哥哥的話…我們是否能夠保證,那只部隊不會立刻調轉頭來,向著邊際省進行進攻呢?”
這一次,愛麗兒卻是覺得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一般,整個胸口都是堵著的。
她的面色也是不由自主地變得鐵青起來,互相抱成拳的雙手也是不自覺地越捏越緊。上半身巍然不動的她,在桌子下面的兩條腿卻開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愛麗兒會長,您是否會覺得這種事情很不可思議?”
不,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您是否覺得,既然這支部隊能夠襲擊帝國軍,那么是不是就自動地和你們這些叛軍站在同一陣線?”
這當然不可能!甚至…這支部隊和自己是完全敵對關系的,那也不無可能!
“打從一開始,人魚之歌的諸位就覺得很奇怪,這支部隊為什么能夠那么悄然無息地潛藏在我們的防線前方?又為什么會對于邊際省這邊的地形那么的熟絡?這很顯然,是有熟悉邊際省的人所帶領而進行的一次襲擊活動。”
“這支部隊如果真的是叛軍的話,那為什么他們之前都沒有和你們這支邊際省內最大的叛軍進行過任何的聯系?如果他們僅僅是為了保密的話,那最不濟也應該派遣一名使者前來,以拜訪的名義和您見面。畢竟,誰都不能夠保證自己的襲擊一定能夠成功,萬一襲擊失敗,他們肯定也會想要一支接應的部隊。”
“現在,這支部隊完全沒有想過和你們接觸,以他們能夠順利切割開五萬軍隊的部隊力量,卻能夠潛藏在邊際省的鼻子底下都沒有被人發現,可想而知他們并沒有對邊際省這邊的叛軍報以信任的關系。”
“這么大的一支軍隊在襲擊成功之后,又要往哪個方向去呢?到時候他們的行蹤必定是完全暴露了。在這冬天的滿天飛雪之中,他們肯定需要大量的補給,而這些補給如果不能夠從最近的泄湖城以及周邊的一些小村鎮得到的話,那么他們要怎么維持下去?”
“而最最重要的問題是,他們竟然膽子大到直接封鎖道路,不讓邊際省的人前往截殺我哥哥的區域。可想而知,他們壓根就沒有想到要在邊際省的人面前躲藏起來。到底是要在怎樣的情況下,殺人者才不會在乎自己的蹤跡被別人看到呢?”
“那當然是在準備殺人滅口的情況之下。”
現在,太陽已經完完全全地升了起來。
可即便是感受到那從窗外投射進來的太陽,愛麗兒卻還是能夠感覺到身上冒出的一陣陣的寒氣。
那刺骨的冰冷就像是有一把用冰做成的刀子,在一點點地割開她的皮膚,觸及到里面的肌肉,最后觸碰到骨頭,再用力一拉,將骨頭也隨之切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