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道路出了鵜鶘鎮,遠遠地就能夠看到站在路邊的三個人。
其中一個正是忌廉,他和三天前遇到的時候不一樣,身上穿著一套更加干練的皮甲服,額頭上甚至也包了一塊頭巾,仔細看可以看到頭巾里面包了一塊鐵片,用作護額的作用。倒是腰上的兩把短劍依然沒什么變化,刀鞘很厚重的感覺。
另外兩人,艾羅只是一眼看去就看出這兩個和忌廉并不是一路人。
他們身上的裝備不說和自家的兩個成員比,就算和忌廉比也明顯好了很多。全幅武裝的鎖子甲,外面又套了一層牛皮護甲。頭上戴著頭盔,腰上別著的挎包中裝滿了各種藥劑,簡直像極了經驗豐富的冒險者!
不過從裝備上精心雕刻卻毫無意義的紋路,以及一塵不染干凈的可以照出人臉的鎧甲上來看,應該是受過冒險教育,知道應該做些準備,但卻并沒有多少經驗的大城市人吧。
“今天天氣不錯,是登山的好日子!”
艾羅率先打了招呼,他加快腳步走向忌廉三人,尤其是沖著那兩名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優雅地行禮,說道——
“人魚之歌公會會長,艾羅·加西亞,竭誠為您服務。這是我的兩名公會成員,戰士布萊德。以及死靈法師可可。”
這兩人中稍微高一點的那個城里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艾羅,有些不耐煩地瞥了一眼忌廉:“這個戰士也就算了,看起來五大三粗挺不錯。你怎么沒告訴過我還有小姑娘法師參加此次的任務?”
可可一愣,捏著破枯樹枝的手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忌廉則是陪著笑,說道:“小地方,小公會,實在是沒什么人才,只能將就,將就啊。”
那個略顯矮小的城里人皺著眉頭說道:“將就?不知道女性不應該做這些粗俗的工作嗎?女性應該精致,有涵養,應該在家里安安心心地呆著。而不是參加什么公會,冒什么險。我甚至都不能想象女性戰斗的模樣,如果我們國家變成了一個需要女性都要上戰場的國家,那其他國家會怎么看我們?我們又要如何看待我們自己?”
忌廉繼續賠笑,但很快就轉過臉惡狠狠地瞪著艾羅,不滿意的神色已經不用多言了。
艾羅也是笑著,可還不等他發言,后面的可可已經忍不住地說道:“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能夠戰斗!女孩子也能夠做到很多你們男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可!后面去。”
艾羅立刻呵斥了自家的死靈法師,上前陪笑道:“不好意思,我們鄉下小公會,不怎么懂禮貌。但還是請相信我們的業務水準,這次的任務委托我們絕對會圓滿完成的!”
兩個城里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皺皺眉頭,顯然還是有些不滿意,但眼下也沒有什么好辦法了。
既然認同,那么一行人也是調整完裝備,開始向著長眠山脈走去。人魚之歌公會走在前面,忌廉三人走在后面。
可即便是隔了老遠,艾羅還是能夠隱隱約約聽到那兩個城里人的嘟囔聲。
“女孩子怎么可能做的和男人一樣好?女孩就應該在家里玩娃娃,長大以后只要找個好人家嫁了就行了,干什么工作呢?我看我們這次被坑了。”
“算了算了,你就消消氣吧。這種邊陲小鎮沒什么文化,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對待淑女,竟然還以為男人能干的活女人也能干?我看這個公會也就這樣了,早點探查完就回去吧。”
艾羅聽的很清楚,他別過頭,看到旁邊捏著小樹枝,一臉倔強卻又不能發作的可可,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拉住她的手。
“會長哥哥…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什么都做不到?可是…我明明做得到的…我和小白絕對能夠發揮戰力的!”
“嗯,我相信。”
艾羅牽著她的手一路走,臉上的笑容盡顯真誠——
“女孩子并不比男孩子差,這次就讓那些城里人看看,我們的可可有多厲害!”
“嗯!”
有了艾羅的勸解,可可臉上的憋屈終于松懈了下來。
長眠山脈位于鵜鶘鎮的東北方,雖然遠遠地就能看到,但真的要走上去還是要花點時間的。
這座山的一角和閃耀森林相連,但卻比閃耀森林更遠一點。
這段時間在鵜鶘鎮里面,艾羅也是趁著沒有任務的時候四處串門,一來聯絡小鎮居民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收集長眠山脈的信息。
這座山很久以前是一座活火山,不過迄今已經有上千年沒有爆發過了,應該變成了一座死火山。
長眠山脈的另外一側就是被稱之為“深淵之地”的區域,深淵之地內沒有任何的國家,也沒有什么豐富的物產。山巒貧瘠,動物植物也是非常稀少,遠遠望去就只有一片光禿禿的巖石組成的山巒。雖然也曾經有人想要去探查,但每次去探查的人要么就是失蹤,要么就表示里面容易迷路,實在是沒有什么東西。
長眠這個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長眠山脈成為了藍灣帝國在西北地區的邊陲國境線。可又由于這個邊境線的對面沒有任何的他國勢力,所以這里也沒有駐軍的必要。
曾經,長眠山脈似乎出產過一些鐵礦石,鵜鶘鎮和周邊的幾個小城鎮也是得益于這樣的理由才建立起來的。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鐵礦石逐漸被采盡,曾經的繁榮也是逐漸沒落。就算是周邊幾個小鎮中最大的鵜鶘鎮,也從原本的幾千人的大城市萎縮成現在只有四五百人居住的小鎮,并且鎮中的年輕人也正逐步往大城市轉移,這種萎縮沒有什么改變的話在未來應該還會繼續下去。
最后,這些小鎮就會像完成歷史使命一樣,逐步消亡吧。
艾羅手里拿著一根拐杖,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緩緩向上走。
他看著這座幾百年前曾經繁榮過的山脈,想象著那些年曾經有無數人沿著這些山路來來往往,不由得有些唏噓。
再回過頭,遠遠地就能看見鵜鶘鎮,不由得感嘆這個世界上最能夠摧毀一個城鎮的絕對不是什么戰爭,而是經濟。
“兩位想要考察些什么地方?是要去深淵之地看看嗎?如果有閑心的話我可以帶領兩位去看看長眠山脈的風景,絕對是一絕啊!”
艾羅明知故問。
高個城里人揮揮手,他從懷里掏出一張圖紙看了看,再比對了一下四周的地形說道:“先上山頭,這附近應該有一個廢棄的礦場。”
艾羅笑著點了點頭:“好嘞!”
繼續沿著彎彎繞繞的山路上山,等爬到一個山頭,艾羅以為到頂了呢,可沒想到后面還有一個更高的山峰,完全沒有底的感覺。
不過幸好礦場的進出口還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完全被掩埋,等差不多爬到太陽快下山,一個巨大的礦洞入口終于呈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布萊德扛著鐵錘,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木盾后準備進去。
可還沒等他邁開步子,忌廉卻是伸手攔住了他。
這個流里流氣的青年趴在礦洞口往里張望了一眼,隨即點亮一根火把往里面一扔。
火把往里面滾了幾圈,顯示出礦洞中是一條下坡的道路。不過大概五六十米后就卡在一個轉角,看不到里面了。
“就在這里休息吧。”
忌廉拍拍手,回過頭說道——
“長年沒人的礦洞容易被一些魔獸占據,晚上探查太危險,我們休息一晚,明天早上精力充沛地探索吧。”
雖然忌廉穿的并沒有那兩個城里人好,但艾羅看得出來,這兩個城里人還挺聽艾羅話的。
既然決定了,眾人就在外面的礦場上找了個避風的場所扎營,支起帳篷,架起篝火,準備晚餐。
這個過程挺忙碌,但話卻并不多。
除了人魚之歌公會一群人之外,眾人之間幾乎沒有什么交流。
作為此次委托的公會會長,艾羅看了看火,確認里面的雜食粥煮好,抬頭招呼眾人過來進行晚餐。
星空之下,整個礦場宛如蒙上了一層白紗一般清亮。這樣的好天氣如果碰到吟游詩人的話恐怕會就此彈奏起來了吧。
艾羅分別盛了一碗雜食粥,遞給兩名城里人。這兩人剛看的時候還有些不爽,但在嘗了一口之后卻全都揚起了眉毛。
“晚飯不錯。”
高個城里人再次喝了一口,用調羹盛起一小塊玉米塞進嘴里——
“這是你們公會的一個加分項。會長,你以前是個廚房學徒嗎?”
艾羅樂呵呵地給布萊德和可可盛了一碗:“哪里啊,自己鼓搗著學的。俗話說得好,晚飯要吃的好,第二天才能有精神。可可,讓你的小白守夜對你的魔力沒有影響吧?”
可可接過碗,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舔舔嘴唇后回應:“沒有。”
說著,破樹枝一揮,念出咒語,亡靈士兵就如同最忠誠的騎士一般手持銹劍,站在營地外側守候,警惕任何可能侵入營地的魔獸。
兩個城里人或許是第一次看到死靈法師吧,不由得對骷髏張望了一眼,再看看可可,眼神中的輕蔑神色終究還是退下去了一點。
吃完飯,那兩個城里人挨著坐在那邊,拿起手中的圖紙開始交流起來。艾羅也不搭理他們,讓大伙兒收拾好碗筷之后,繼續開始教導自家成員讀書寫字。
這整個過程忌廉就在旁邊看著,嘴角掛著笑,也不知他是在嘲笑人魚之歌公會竟然是一堆文盲呢?還是對這種公會感到好奇。
看看時間,差不多十點了。
成員們紛紛打著哈欠回到帳篷睡覺,那兩名城里人也是收起圖紙,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家常。
艾羅收拾好紙和筆,看著那兩名城里人想了想,隨即想要走過去搭話。
“哎,你是什么職業?戰士?法師?”
可惜,忌廉卻是“恰如其分”地擋在了艾羅面前,嘴角叼著狗尾巴草,輕蔑地說了一句。
艾羅則是聳聳肩,微笑道:“你都把你的工作外包給我們了,還在乎我的能力嗎?讓我猜猜這兩位城里人一開始給了多少錢啊?嗯…一個金幣?然后,你給了我們5個銀幣。”
忌廉雙手叉腰,一臉樂呵。就在艾羅以為他要打馬虎眼過去的時候,這家伙卻是突然一個閃步來到艾羅的身后,湊到他耳朵邊輕聲道:“2個金幣。”
忌廉的快速移動著實地嚇了艾羅一跳!他向前蹦了出去,但這個家伙卻是更快地回到原位,就像是什么都沒做過一樣,繼續擺出那張流里流氣的臉。
“不過你們這個外包也不怎么樣,大晚上的就要往礦洞里面闖,如果我不看著的話是不是打算在那里面過夜?”
這一點艾羅沒話說,回頭看了看布萊德睡的帳篷,只能無奈。
這家伙重新在篝火旁坐下,用樹枝撥動火堆。他瞄了一眼對面坐的城里人,拽了拽艾羅,讓他坐到自己身旁,用不會被對面聽到的聲音說道:“其實吧,我這個人并不反感女孩子在外面工作。這不都是人嘛,都有想要吃飯的時候。誰規定男人能夠出門賺錢,女人就不能賺錢了?要知道很多時候的很多工作,反而是女人更好賺呢!”
艾羅皺著眉頭,對這個小流氓顯得有些抵觸,但本著對方怎么說也是付了錢,只能陪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念頭?”
“這當然,可不是每個城里人都是這樣錦衣玉食過來的。”
忌廉稍稍指了指那邊的城里人,繼續笑道——
“我可不是這種大少爺,懂的憐香惜玉,總覺得自己的女人一定要保護好,要讓她們安安穩穩,不用工作地就活的舒舒服服。”
“在我出生的貧民窟,不管男女全都要掙扎著求生存。這里面可沒有什么女孩子應該好好在家呆著等人養就行了的概念。再說了,當窯姐能賺的可不少,有時候可是讓我們這些男人都羨慕呢!”
原本聽得還好好的,可后來忌廉的話就開始輕佻起來。
艾羅的眉頭皺起,開始自覺地和這個家伙分開些距離。可忌廉卻顯得很不自覺地繼續坐過來,笑道:“會長,不,兄弟!像你這種油頭粉面的少年應該沒有經歷過女人吧?下次有機會我帶你去大城市逛逛怎么樣?你這種英俊的小伙可是會很受女孩子歡迎的喲!”
艾羅嗖地一下站了起來,臉上依然保持著禮貌的笑容:“那還真是謝謝你了,現在時間不早,還是早點休息吧。”
說著,艾羅就往自己的帳篷走去。
忌廉黑著臉,看到艾羅進入帳篷之后不由得哼哼了一聲:“裝什么裝,有錢少爺什么沒玩過,還和我裝?本大爺是看你機靈才提攜你的,裝!去他媽的。”
蹭著腳,忌廉也回到自己的帳篷。過了片刻,艾羅才從帳篷中探出個腦袋,確認忌廉沒有再跑出來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呼…還以為穿幫了呢。”
縮回帳篷,艾羅摸了摸自己的帽子,確認帽子還蓋得很好。
再看看那邊兩個城里人,他看了看時間,現在應該還能出去聊兩句。
可就在他準備鉆出去的時候,那兩個城里人卻是從篝火旁站起,一副要回帳篷的意思。
這讓艾羅有些失望,只能把腦袋縮了回來。
“那些從礦場逃出來的人差不多全都發了瘋,整天都在胡言亂語。你說我們這次的準備確定很充分嗎?”
“你別把我們和那些礦工流浪漢比,那些人沒見過世面,我們可不一樣。比起這個礦洞,我反而更擔心邊境的戰事。”
“是啊…現在局勢不太穩,如果真的開戰了,就算是瘋子也要被押上前線了。”
“該死的,如果不是兵力都被調走的話,調查這種礦洞哪淪落到需要雇傭這些無組織的冒險者的地步?”
話音戛然而止,艾羅重新探出帳篷,篝火旁已經空空蕩蕩,就只剩下那名亡靈士兵盡忠職守地守候在那里,雙眼中閃爍了淡藍色的光芒警惕著四周。
聳聳肩,艾羅也只能重新縮回帳篷,拉掉油燈,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