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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財源枯竭(下)

  錢紹立即把一個“直學”的官印從身上摘下,“啪”一聲放在王海書桌上!

  王海嚇了一大跳,他一面看著錢紹的官印,指著他喝斥:“汝何為也,如此蔑視朝廷官印,小心老夫奏章彈駭汝。”

  錢紹臉上被抓住的痕跡突然變得更加通紅,大袖一揮吼道:“老夫辭職。”

  王海急忙給把官印拿起,重新用繩子捆在他的青色官袍,也大聲吼道:“老夫不允許。”

  錢紹指著自己的臉,說道:“現在老夫臉上已經毀容了,你讓老夫如何還能夠納妾?”王海臉上全部是譏笑,淡淡發聲:“辭官了,不能納什么小妾?說吧,是什么事情?”

  錢紹身子一軟,抱頭坐在圈椅上面,然后仰天嘆息:“還不是給那群瘋子抓傷的。”說到這里,他又站起來,指著王海說道:“老夫的臉是他們抓傷的,現在教授不想出俸祿,老夫也唯有把臉上傷痕傳給教授了。”

  說完,錢紹右手向王海的臉上伸去!

  王海把大袖一揮,怒斥:“夠了,把學正、學錄、直學、司記、教渝一起喊來。”

  錢紹的右手停留在半空,變抓為指,搖搖頭說道:“喊這么多人,也不能把俸祿變出來。何況,眾人也三個月沒有領到俸祿,說不定在教授臉上也留下傷痕。”

  王海大袖一揮,怒斥:“啰嗦什么,直接到衙門。”

  在知縣公廳里面,進士出身知縣辛志才還僅僅二十多歲,喝茶之后不禁嘆氣。

  現在他全然沒有當初上任那種意氣風發,白天上值看書,晚上下值彈琴。

  此時,辛志才望著公房的正中掛著“天下為公”的橫匾,還有《岳陽樓記》上萬所寫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不禁長長地嘆氣。

  與喝茶看書打發時間相反的是縣丞劉昂完全在埋頭查閱公文及辦公。

  他簽署公文之后,一般在知縣辛志才這里都能夠通過。

  無他,昌元縣被縣丞劉昂經營得如鐵桶一般,水潑難進,油燒不著,官差們對新來知縣的命令陽奉陰違。

  與辛志才這種從朝廷空降下來的知縣完全不同,劉昂是從縣尉、主簿一步步腳踏實地干出來的。

  劉昂本來非常有希望上位的!并且代理了知縣三個月!

  在上任知縣升遷之后,眾人也認為劉昂政績不錯,風評也佳,上一任知縣也大力進行推薦,料想應該能夠成功!

  然而朝廷的一紙任命卻粉碎了劉昂等人的夢想,畢竟一個蘿卜一個坑,劉昂原封不動,其它人也當然原封不動。

  這些,辛志才也許不會想到,但是老練的幕僚辛東瞧在眼里,他掃視那些在縣丞廳不停穿梭各曹、押司、官差之后,淡淡地品茗。

  王海、袁濤等縣學官吏一行,來到知縣廳行禮之后坐下,辛志才也還禮之后分主賓之后坐下。

  這是辛志才來到上任昌元縣之后第一次正式接見下屬!

  他咳嗽一聲,吩咐辛東通知劉昂等人前來商議。

  戶房王歡用手沾了口水,翻開帳本之后,頓時變成了苦瓜臉,說道:“各位官人,各位同僚,請容小吏稟報。由于去年及今年連續干旱,各種雜賦及稅不到兩萬三千四百六十貫,比前年的五萬一百四十貫減少一半以上。按照慣例,要上繳一半給轉運使。過去,本縣如果受災,可以向昌州申請補助,但是現在昌州也同樣受到旱災,根本無力補助本縣。現在,自家們只有想個法子向余置制使打個申請,試試能否嘗試減免些稅賦了。但是,朝廷與胡人打仗,年年財源虧空,只能通過發會子來彌補,正盼望各路轉運使上繳稅賦。估計,報告即使上去了,可能會酌情減免,但是可能不太樂觀。謝知縣、劉縣丞及各位官人,不知你們有何辦法?”

  說完,王歡向在場唱了一個肥諾,告罪一聲才坐下,然后擦拭頭上的冷汗。

  辛志才頓時如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沉吟一會兒,然后說道:“這樣,首先由本縣與劉縣丞一起署名,向昌州及轉運使打報告,對于余置制使那里,自然昌州知州黃知州想辦法。”

  辛志才果斷跳開了戶房王歡給他的陷井,越級報告那是官場大忌!

  說到這里,他停頓一下,他掃視眾人一眼,說道:“無論如何,也要發放俸祿穩定人心。”

  打蛇隨棍上王歡立馬向辛志才一禮之后問道:“敢問謝知縣可有辦法?,如有辦法,下官感激不盡。”

  辛志才略一沉吟,掃視眾人一眼然后說道:“本縣在離開臨安之前,曾在戶部得到千貫承諾,希望轉運使白官人那里兌現。”

  一直沉默不語的劉昂向辛志才行禮之后,告罪然后說道:“據下官所知,這千貫乃是用來興修水利、拯災救民之專項,不知妥否?”

  辛志才狠狠掃視劉昂一眼,毅然說道:“至于后果,由本縣一力承擔。”

  劉昂看了主簿許歸、縣尉盧堅一眼,雙手一禮:“下官愿意署名。”

  許歸及盧堅互相看了一眼,猶豫一會兒,然后還是也一起一禮:“下官愿意署名。”

  王海與袁濤也互相看了一眼,雙手一禮:“下官愿意署名。”

  眾人將報告署名之后,王海突然向眾人唱了一個肥諾,說道:“感謝諸位官人的厚意。下官還有一個不求之請,縣學還有五百學生急需糧食,請教諸位官人可有辦法?”

  辛志才心里一咬牙,說道:“本縣愿意將一月的俸祿捐獻出來。”

  說完,他看了在場的眾人一眼,劉昂也看了眾人一眼,淡淡而道:“下官愿意捐出一月俸祿。”

  王海與袁濤等縣學官員也互相看了一眼,雙手一禮:“下官愿意捐獻一個月俸祿。”

  許歸及盧堅互相看了一眼,猶豫半天最后才說道:“下官也愿意捐獻一個月俸祿。”

  眾人走后,辛東看著已經遠去的眾位官吏,不禁長長嘆息一聲。

  辛志才也看了看已經遠去的眾位官吏,品茗之后望著辛東問道:“叔翁如何看待此事?”

  辛東等眾位已經消失無影無蹤,才回頭搖搖頭說道:“今天東家,失大于得。”

  辛志才不禁心中一凜,品茗之后放下茶碗之后雙手一拱之后問道:“叔翁如何正解?”

  辛東沉思一會兒,然后說道:“昌元縣三月沒有發放俸祿,這是失分,此其一。這三個月恰恰正是東家上任之內的,無論東家找到何種理由,眾人心里一致認為這是東家所致。”

  見到辛志才點點頭,辛東又扳下第二個手指,說道:“東家將原本救災濟民用來發放俸祿,雖然有眾位一起署名,但是無論如何在昌州面前總要失分,因為你是知縣,昌州認為此事是你在負責,此其二。”

  辛志才沉思一會兒,點點頭,示意辛東繼續說下去,辛東這次按下大姆指說道:“前面兩點雖然事大,但是與后面一點相比較,才是最大失分,東家不應該讓帶頭捐獻俸祿。這個太莽撞了。眾官三個月沒有俸祿,現在好不容易發放了,可惜又要捐獻出去,回去之后一定要受到家人的埋怨,讓東家剛剛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絲好感消失得一干二凈。”

  說到這里,辛東凝視辛志才說道:“東家正確的做法,應該找到鄉紳商家,捐錢捐物,宏揚教化之道。”

  辛志才點點頭,說道:“在下不是也沒有考慮過這點,可惜在下來此地剛剛三個月,人生地不熟,政令尚不能出衙門,又有何德何能讓鄉紳商戶捐助這些?”

  辛東長長嘆息一聲說道:“這是對方堂堂正正的陽謀,明知是一個坑,卻讓東家不得不鼻青臉腫狠狠跳下去。劉昂此人算無遺策。此人不簡單呀。”

  說到這里,辛東喝了一口茶,然后又說道:“不過東家首次亮相,還是有得分的。至少眾人認為,東家還是有擔當的。這也是你這次唯一的收獲,不過此次也給了東家埋下一個非常大的隱患,那就是旱情繼續發展怎么辦?捐助縣學糧食購買款項只有十天半月,過了這十天半月,東家又應該如何處置?如果遇到災民及學生鬧事,朝廷為了安撫民眾及學生,恐怕就是東家離開之日了。”

  說到這里,辛東忽然想起一個事情,說道:“東家,你知道米價不?”

  辛志才點點頭,想了想說道:“就是,前些日子米價是六七貫一擔,后來說也奇怪,竟然恢復了去年的價格。如果不是我娘子說起,我還不知道米價竟然從山頂降到山下了。如果米價繼續上漲,也許我這個知縣也吃不起大米了,知州知道了,肯定又要問責于本縣,其實哪知本縣其實有名無實。”說到這里,他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

  辛東點點頭,說道:“東家,不知你想過沒有,這兩年連續干旱,米價上漲應該是正道理,米價趺不知想過沒有?”

  辛志才深思一會兒,點點頭,說道:“確實是這個道理,不知是什么緣故。”

  辛東不知不覺看了北大街趙家莊米店一眼,然后說道:“如果沒有趙家莊米店,也許價格還不止七貫。”

  辛志才再也坐了穩了,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不敢相信問道:“趙家莊米店竟然這樣做,不愧為天下商人的楷模。雖然沒有本縣的位置,卻做了本縣想做也沒有做到的事情。”

  說完,他望著辛東說道:“叔翁,能否帶店主讓本縣看看。”

  辛東深思一會兒之后說道:“這個店主只是負責縣城銷售,真正解決的問題人還在趙家莊。說來東家一定不相信,將高價米打壓下來還是一個喚做趙平的童子,年齒剛剛十歲。”

  辛志才目瞪口呆,手中的茶碗差點沒有端穩,茶水已經有部分濺出,還好他最終穩定了心神,倒吸一口冷氣,隨后皺眉吐出幾個字:“難道是比晏相公還要厲害?可惜了,此人沒有把心思用在學業了,一身銅臭。”

  辛東點點頭,然后有些興奮地說道:“聽說仙皂、仙爐、仙炭也是此人發明的,這些物事賣到杭州,聽說高達一兩銀子,胡人更高更是高達二兩銀子。昌元縣有了這個趙平,也許給東家帶來好運。只是這個趙平打壓昌元縣的米價,必然會得罪一批人,這些米商背景錯綜復雜,不知他能否有能力躲過這一劫。”

  說完,辛東打量衙門四周,輕輕地嘆息。

  辛志才更是嘆氣,把自己命運托付給一個虛無縹緲的童子,讓他怎么也覺得不太真實,況且這個童子僅僅是一個沒有功名商人,年齒小得驚人,得罪有不少背景的商人,在這些商人合力打擊之下,也不知能夠走多遠,他也輕輕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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