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后怕歸后怕,恐懼歸恐懼,但這種程度的恐懼還無法擊倒何飛,何飛本人也確實沒有像趙成兵那樣被嚇得手足無措,結束思考默然抬頭,此刻,看著被嚇到的小霞緊緊依偎在老者身邊,又見楊村長眉宇間陰晴不定,深知老頭正琢磨事情的何飛沒有打擾,轉而強裝鎮定抬手輕拍,拍著身邊趙成兵肩膀道:“哥們,現在你終于明白我當時為何踹你了吧?”
被何飛冷不丁一拍肩膀,正沉浸于自我恐懼的趙成兵登時打了個哆嗦,恍然回神,見都這種時候了對方還有心情調侃自己,微胖青年不免懊惱,好在嘴里倒非常誠實,直接點頭附和道:“額,懂,懂了,聽你這么一說,當時的我還真是在作死啊…”
說到這里,許是剛剛想到什么,趙成兵忙話鋒一轉,盯著何飛詢問道:“對了!既然咱們已確定趙環珍是水螝,又肯定水螝能利用水來害人,那咱們接下來…”
未等趙成兵把話說完,早已猜出對方想說什么的何飛便在目光一凝的同時搶先回答道:“很簡單,遠離水,在保留少量飲用水的前提下遠離一切大范圍水源,相信只要不接觸過多水源,咱們就不會有事!”
沒有錯,正如上面所說的那樣,這便是何飛在確定趙環珍是水螝,以及女螝還能利用水來殺人的真相后所想出的應對策略,同時這也是目前最簡單直接的避螝方式。
是啊,既然你趙環珍是一只能用水殺人的水螝,那我們就干脆不碰水好了,只要不接觸水,僅能用水殺人趙環珍便無法傷及眾人性命!
言至此處,頓了頓,何飛繼續補充道:“不過,水螝會制造虛假幻覺這點我暫時還沒有應對辦法,在此我要提醒大家,咱們近期最好不要出門,不管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任何要求你出門的聲音都不要相信。”
何飛的以上論點不單讓趙成兵大松一口氣,同時也聽的對面小霞心中稍安,看似該說的都說了,實則仍有一點何飛沒有說,一個何飛無法直接說出口且僅有何飛與趙成兵兩人知曉的關鍵重點,那就是…
任務要求不得脫離靜桃村一公里范圍,同時規定只需在此地生存3天就算完成任務,而目前則是任務期限第2天,這意味著什么?很簡單,意味著只要在熬一天半時間,屆時他倆便可完成任務逃出生天!
拖時間!
用不接觸水的方式拖時間,熬時間,無需太久,只要能熬到明天中午12點就可以了!
是的,以上便是何飛二人目前最為真實內心想法。
暫且不談找到應對辦法的何飛與趙成兵如何暗自慶幸,亦不談心思單純的小霞如何跟著一起安心,木桌對面,楊村長一直在默默靜聽,聽著何飛所言所語,聽著青年理論分析,繼而得知了所謂應對辦法,可,奇怪的是…
至始至終,老者不言不語,整個人保持沉默,就這樣坐在對面一言不發,期間表情不斷變換。
在得知了何飛早前經歷后,楊村長不言不語默不作聲,雖不說話,但蒼老的臉孔卻不時浮現異色,整個人表情復雜,如此反應自然被何飛盡收眼底,見狀,青年有些奇怪,奇怪于自己明明已經將應對辦法說了出來,趙成兵和小霞也雙雙贊同認為有理,可為何僅有老者沒有反應呢?
(咦?難道我所提的出不靠近水并不可行?)
(不,不會的,這個辦法是我翻來覆去思考良久才做出的斷定,畢竟我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在女螝襲擊下僥幸逃生的人,且女螝能通過水來發動攻擊這點亦是毋庸置疑,既然如此,楊村長又為何…)
腦海是這么的想的,不過現實中何飛卻沒有把疑惑提出,他只是注視著楊村長暗自狐疑耐心等待,待等了大概一分鐘后,不出預料,面容陰晴不定許久的楊村長才緩緩抬頭看向何飛,然后說了句讓何飛和趙成兵雙雙感意外話,不,確切點說應該是向青年提了個問題,一個雖和女螝有關但又和防備女螝完全無關的問題:
“你建議大伙兒不要靠近水的應對措施老漢認為是個辦法,只是,何飛先生,既然你判定趙環珍尸沉水底,那你有沒有想過尸體的具體位置在哪?”
(具體位置在哪嗎?)
這所謂的具體位置到底指什么何飛當然明白,甚至可以說不用楊村長特意詢問,不久前死里逃生的何飛就曾對趙環珍尸體所在進行過細致猜測,一番把握較大的猜測。
而這一猜測是…
水井!
不錯,之前說過,打從確定趙環珍尸沉水底的那一刻起,何飛便已在潛意識里萌生答案,猜測女螝尸體十有八九沉在井里,理由?理由太簡單了,設想一下,夏季,在一座偏僻落后甚至落后到連電都不通的村莊里哪里最冷?答案肯定是水里,既然是水里,那么靜桃村哪里有水又或者說哪里的水最深?
答案不言而喻,除了井水外他實在想不出其他地方。
以上便是何飛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答案,同樣也是他個人認為最為貼近真相的邏輯猜測,當然,先不談猜測是否正確,看到這里細心之人一定會發現疑點,繼而冒出一個極不合理的疑問…
既然何飛早就輕易猜出趙環珍尸體有可能在井里,而陳婆也說的很清楚,只要找到女螝尸體就可以將其釋放從而杜絕女螝繼續殺人禍害村莊,也就是說只要女螝不在殺人,對何飛與趙成平而言就等同于完成任務啊!
村里滿打滿算就幾口水井,按理說當何飛確認完趙環珍尸沉水井時最應該做的就是想辦法將尸體撈上來才對,可,現實呢?現實卻是大學生根本沒有撈尸打算,反而選擇躲起來,躲在楊村長家里,至此避開所有水源?
原因?原因依舊簡單,兩個字即可形容,那就是…
害怕!
是的,去井里撈尸說起來簡單,但問題是一旦下井撈尸就勢必要接觸水!
而女螝則又能通過水來攻擊活人!
解決這場靈異事件的生路就在水里,可一旦接觸水卻又極有可能被螝攻擊!
在明確女螝為水螝的前提下,試問現如今還有誰敢接觸水?
這是個死結,一個你明知生路在哪可又鐵定不敢實施的矛盾死結。
于是乎,經過一番思前想后,解不開矛盾死結的何飛只能無奈做出第二選擇,也就是兩種完成任務方式之一,同時也是何飛打心里不愿接受的第二種完成任務方式,即,耗時間。
當初冰冷聲音發布任務時就曾明確表示完成任務的方式有兩種,要么考核主動解決靈異事件,要么在靜桃村內存活3天。
目前是任務期限第二天,加之又摸清了女螝只有通過水才能對活人造成傷害,既如此,那就干脆以躲避方式來耗時間好了,為謹慎起見從此以后最好一滴水都不碰,反正一兩天不喝水也渴不死人,忍忍就好了。
毫無疑問,這明顯是一種消極躲避辦法,雖并非心中所愿,但何飛終究不敢冒險,畢竟小命只有一條啊!
最終,考慮到生命安危,何飛做出決定:
既然躲著不接觸水同樣有希望完成任務,那就犯不著去做那等同找死的撈尸舉動了。
“你建議大伙兒不要靠近水的應對措施老漢認為是個辦法,只是,何飛先生,既然你判定趙環珍尸沉水底,那你有沒有想過尸體的具體位置在哪?”
話歸正題,此刻,聽著楊村長那話中有話的試探詢問,何飛自認為自己明白了對方意思,認為對方很在意尸體位置,之所以故意詢問也只是想從自己這獲得進一步證實。
至于楊村長到底是不是這個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嗯,關于女螝的具體沉尸位置我確實曾猜測過。”
“水井,我認為趙環珍的尸體應該在水井里,在村中幾口水井其中之一。”
何飛回答的信誓旦旦,本以為楊村長會點頭認可,自己接下來亦大不了再把撈尸風險詳細解釋下,然而奇怪的是,話音剛落,對面,楊村長不僅沒有點頭認可,反而搖起頭來。
(嗯?)
老者的搖頭動作不僅看的何飛心中不解,就連旁邊默默傾聽的趙成兵都疑惑萬分,疑惑于老者為何出人意料般搖頭否決?
(怎么回事?何飛明明說的很有道理啊,女螝托夢喊冷,而寒冷的地方又十有八九在水里,既然已確定女螝尸沉水底,那么除了村里幾口水井外還有其他地方嗎?為何楊村長會搖頭呢?)
由于實在想不通,趙成兵正欲出言詢問,但被身邊何飛用眼神制止,因為何飛知道,就算他們不問,楊村長也肯定會主動說出原因理由。
想法如此,實際同樣如此,剛一搖罷腦袋,楊村長便在看了眼孫女小霞后目光轉移投向何飛,嘴里說道:“說實話吧,如果,我是指如果,如果那趙環珍的尸身當真沉在井中,為了小霞,老漢此刻也不會坐在這了,而是早就出門下井撈尸了,只要小霞能活下來,任何危險老漢都不在乎!”
聽到此言,何飛與趙成兵雙雙大驚!
很明顯,二人不是白癡,別的不說,單純楊村長這句話中他倆就已經聽出了什么,看出了什么,從老者那滿是苦澀的言語表情中隱隱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一絲壓迫人心的驚駭坎坷。
“您,您說什么?難不成那趙環珍的尸體…不在井里?”驚愕中的趙成兵直接將疑問脫口而出,何飛雖未說話,但青年那愈發凝重的表情卻出賣了他,他在等,等待著老者下文。
“哎!”
果然,趙成兵言罷,楊村長便在嘆了口氣后移動目光繼續凝視,用陰晴不定的目光表情看向兩人,頓了頓,老者在度開口,繼而說了句完全超出何飛預料乃至最初猜測的話:“那趙環珍是一個半月前失蹤的,陳婆也曾說女人死亡時間和失蹤時間基本相等,不過…”
“一個半月前俺們靜桃村正逢大旱,村里僅有的3口水井全都干枯了。”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言驚駭所有人,楊村長此言一出,別說趙成兵愣在當場,這次連何飛都坐不住了,由于答案太過出乎預料,下一刻,大學生本能離座瞬間起身,神情驚愕的同時一雙眼睛更是瞪的老大老大。
是的,何飛被嚇到了,被楊村長的直言相告硬生生嚇到啞然失色冷汗翻涌,或者說他從老者話里聽出了信息線索。
線索是什么?
線索是趙環珍死于一個半月前,而一個半月前村莊正逢旱災,這意味著趙環珍就算意外死亡也不可能死在井里,畢竟當時正逢夏季旱災,加之水井干枯,一旦有人掉井死亡,尸體鐵定會在炎熱環境中很快腐爛,屆時所散發的味道亦勢必會引起村民注意,所以很自然的,在水井干枯的情況下,趙環珍絕不可能死在村中水井!
舉一反三,既然趙環珍沒有死在井里,那豈不是說自己的早前猜測是錯的?趙環珍的尸體雖在水里但卻又百分之百不在于村中水井?
思緒驚愕間,何飛眼珠轉動,目光打量起對面那對爺孫,入目所及,就見楊村長愁云慘淡,小霞亦神情黯然,看模樣不像撒謊。
(咦?等等,不對,有點不對勁。)
觀察期間,不知怎么的,何飛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一個新問題。.
正所謂不懂就要問,念頭剛一冒出,大學生便立即將問題脫口而出:“對了楊村長,既然您說趙環珍失蹤時村里正逢旱災,那么村民的平時飲用水和村外田地灌溉…”
后面的話何飛雖未說完,可他卻知道對方肯定明白自己話中意思。
很快,何飛得到了答案,楊村長這次沒有說話,而是由小霞代替老者做出回答。
聽罷詢問,少女伸手指了指窗外西北方向道:“之前我爺爺不是說過嗎?村外還有條河。”
明白了,何飛徹底明白了。
注意,這里的明白非是指旱災時村民如何解決飲水灌田問題,而是知道了趙環珍的真正沉尸之所!
那條河,村外那條環繞靜桃村,緊挨村莊,距離村莊不足1公里的村外河流。
同時也是何飛剛出現在這個世界時曾在村外看到過的河!
原來是這樣!
此刻,何飛不僅知曉了趙環珍真正沉尸之所,同時還明白了楊村長為何神情陰郁,滿面愁容。
之前說過,楊村長非常疼愛孫女小霞,只要能讓孫女活下去老者可以做任何事,冒任何險,正如老者剛剛所說那樣,假如趙環珍尸體當真在村中水井,估計楊村長早就無視危險跳井撈尸去了,畢竟水井就這么大,下去就能直通到底,下方要真有什么東西完全可以輕松找到。
可要是河流呢?
一條面積寬廣且綿延到幾乎沒有盡頭的河流呢?
在如此大面積水域里尋找一具尸體?
這和大海撈針有什么區別?
天知道尸體在上游、中游、還是下游?哪怕確定了大概位置,本就寬廣的水域仍不是容易找到的。
難怪一開始楊村長在得知趙環珍尸體極有可能在水里時表現的比最初一無所知時還要愁容滿面,原來通過水這條線索老者早就猜出尸體不可能在村中水井,而是極有可能在村外河中。
由于猜出尸體沉于河中,難點便隨之而來,那就是…
你不怕死又能怎樣?關鍵是你找得到嗎?能夠在面積寬廣的河水中找到尸體嗎?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面對危機,何飛與趙成兵二人和楊村長爺孫倆之間是有所不同的,雙方心境是不一樣的,何飛二人還好,并非這個世界本土之人的他倆只需熬到明天中午就能脫離苦海,雙雙在任務時限到達后消失不見,但楊村長、小霞乃至仍其他然僥幸存活的村民不同,這些人是本土原住民,就算兩天后何飛二人可以離開,可這些人依舊要待在村里面對危機,出村會被血人攻擊,不出村則早晚會被女螝殺死。
除非…
除非能找到趙環珍尸體并將尸體撈上岸,否則籠罩整個靜桃村的死亡殺戮便永遠不會停止,直白來講可理解為,靜桃村注定覆滅,所有村民早晚必死!
(我,我真心不希望楊村長和小霞死,這對爺孫倆人挺好的,他們是好人,好人不應該死啊。)
想到這里,何飛沉默了,沉默中青年陷入糾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思緒糾結。
是的,何飛本質是善良的,他既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更不是那種只顧自己之人,他記得一切,牢記所有,清晰記得剛進靜桃村就是楊村長和小霞收留的他和趙成兵,同時這對爺孫待他們也很不錯,雖說何飛現已找到避開女螝的辦法,采用不接觸不靠近水這種方式來熬到任務結束,可是,可是一想到自己離開后楊村長和小霞那預料之中凄慘結局…
每每想至此處,何飛總是一陣揪心。
思緒糾結中,青年臉孔微微抽搐,期間他曾數次試圖張口說些什么,可,每每話到嘴邊,結局總是咽下。
因為,他害怕,畢竟他何飛還是怕死的啊!
如今的他別說去村外河里尋找尸體了,甚至連水都不敢接觸,加之找到尸體的希望又實在太過渺茫,最終,何飛放棄了,懷著愧疚之心選擇沉默,什么話都沒說。
可想而知,就連何飛都不敢出門害怕敢碰水,剛剛患上‘水流恐懼癥’的趙成兵則更是低頭不語裝起啞巴,恨不得把頭縮進褲襠。
至于楊村長…
此刻,眼見何飛兩人個個不語,又見對方神情滿是畏懼,人生經驗無比豐富的楊村長瞬間明白了,瞬間看出二人在害怕什么畏懼什么,當然這并非重點,畢竟怕死是人類天性,更何況老者也從頭到尾沒指望過任何人,所以,待得知趙環珍極有可能尸沉河底的答案后,咬了咬牙,老者調轉腦袋看向小霞,先是用慈愛看了眼身邊小霞,接著便如同做出某種決定般朝孫女說道:“小霞,爺爺出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你和這二位先生在家待著。”
說罷,起身朝門外走去。
然而還沒走出幾步,身后,明白什么的小霞瞬間面容大變,忙拽住老者手臂,一邊緊抓手臂一邊驚慌大呼道:“爺爺你別出去!不要,不要出去啊!外面快要下雨了啊!”
非常明顯,小霞雖是名天真少女,可天真并不代表她是笨蛋,再加之早前眾人一番談話,少女又如何猜不出爺爺出門目的?果然,見老者即將出門,少女害怕了,深知女螝能用水殺人的她拼命阻止著爺爺,其后更是哭出聲來。
小霞倒是拼命阻止用力拉扯,只可惜沒用,對早已下定決心哪怕拼掉這把老骨頭也要找出尸體的楊村長完全沒用,老者卻沒有被孫女的阻攔和哭泣打動,先是搖了搖頭,旋即在小霞還沒反應過來前猛然用力,徑直將少女推向何飛。
何飛眼疾手快接住小霞,趁此機會,楊村長果斷抬腳轉身就走,在用極似訣別的眼神看了眼小霞后沖向門外,臨走前則朝何飛撂下句話:“何先生,看在老漢對你和趙先生還算可以的份上請替老漢照顧好小霞,如果老漢沒有回來,記得一定要找機會帶小霞逃出村子!”
言罷,楊村長直直沖向門外,沖向那遍布烏云充斥雷鳴的灰色世界。
不知為何,正當楊村長還差幾步就要奔出堂屋之際,何飛腦海劃過閃電,其后便如突然想到某件重要事情般神情一凝直接開口,趕忙朝即將出門的楊村長背影大聲呼喊道:
“等等!您難道把陳婆那件事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