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青年神態憔悴目光失神,待提出問題后,趙平頗有耐心,他并急于對方立即回復,而是躬身彎腰朝青年伸出右手,注視著男子所伸手掌,何飛先是一滯,猶豫數秒,最終伸出手臂,被趙平一把將拉離地面。
確認對方情緒有所好轉,微微抬手,扶了扶鼻梁金絲眼鏡,然未等眼鏡男接下來要說些什么,對面現已離地起身的何飛卻搶先用一副失落表情低聲道:“都怪我,是我的責任,雖說當初我倒是曾察覺出紅圈不對勁,可我終究陷入猶豫從而導致未曾斬釘截鐵放棄任務,所以,所以才會在猶豫不決中和姚付江共同踏進任務陷阱,是我的錯,如果當初我能干脆果決一點,要是能直接放棄保護任務的話,他就不會…”
不等何飛把話講完,趙平手臂再次伸來,這一次,手掌拍至肩膀,頗有力度按了按青年。
注意到對方動作,何飛略顯詫異,目光投向金絲鏡片,而趙平則如同明白了什么般緩緩搖頭,其后用一副若有所思表情對其默然否定道:“你不用在說了,通過你剛剛所言內容我現已基本猜出大概,事態發展也極有可能不同于現實所言,畢竟以我對你那謹慎性格的了解,你,應該不會如此大意才對。”
說到這里,眼鏡男稍稍一頓,接著雙目微瞇,身體近前,最后將臉湊至何飛耳旁低聲補充道:“如果我所料不錯,應該是他硬拉你進去的吧?”
聽罷,何飛不由愣住,而趙平則繼續低聲道:“正是基于此點我才會說姚付江之死你沒有責任,當然了,既然姚付江已經死了,出于對死者的尊重我也不可能把這件完全是他咎由自取的事公布于眾,所以你不用自責,在我看來目前的你…不,包括我連同所有人在內我們目前需要的是休息,有事大明天在說。”
何飛感覺自己的心情非常復雜。
復雜到難以言語,幾乎達到窒息,幾乎攀至頂點,導致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就算趙平剛剛已替他把責任摘了個一干二凈,就算真實情況或許亦是如此,可姚付江畢竟是和自己一組執行任務時死的,這點實情,他個人雖已盡力但他仍自認為沒有盡到隊長保護責任,所以哪怕趙平替他把責任推卸掉,實則其內心依舊難受,何飛不是那種害怕承擔責任者,他的過錯他自己清楚,嚴格來說就連他的命都等同被姚付江所救,是的,要不是那段姚付江臨死前特意留下的女螝能力信息,想必自己都不見得能活著回來。
“姚付江…”
重新低頭,何飛喃喃自語著,眼鏡男則在把該說的話說完后選擇離開,他沒有在5號車廂繼續停留,而是當著現場其所有人面神色平靜大步離開,見得知姚付江死訊后眼鏡男反應冷漠,眾人習以為常,畢竟對方本就是這種人,在場諸人也大多熟悉此人性格的,對此倒早有預料。
趙平回去后,車廂重歸安靜,沉悶寂靜的憂傷氣氛又繼續持續數分鐘,直至被彭虎打破。
抬手搓了搓臉暇,光頭男走向何飛,注視著彭虎越來越近,何飛眼里的愧疚亦愈發濃烈,心中已做好被對方責問的心理準備,然而…
萬萬沒有想到當彭虎抵達身面前時,想象中的責備沒有出現,預料中的質問沒有出現,對方反倒如早前趙平那樣拍一聲拍在了青年肩膀之上,四目相對,也不管何飛表情如何詫異,只是一臉鄭重說出一段話:“兄弟,我老早就說過,你彭哥我看人向來很準,別人不了解你難道我還不了解么?以你的為人我猜都能猜出你一定盡了全力!”
說罷,盯著何飛,深呼一口氣,光頭男繼續道:“所以,放下你的自責吧,無需多想,無需自責,我始終堅定不移的相信你,兄弟,辛苦了!”
彭虎話音方落,一旁的陳逍遙、程櫻以及錢學玲三人亦徑直走至近前,伴隨著距離靠近,何飛發現三人表情竟同彭虎一樣不存絲毫責備,抵達近前,陳逍遙最先開口道:“哥們你別想多,正如彭哥剛剛所說的那樣,我們相信你,而你當時也肯定用盡辦法想盡計策,你的為人我們信得過。”
言至此處,抹掉淚水,錢學玲亦緊隨其后點頭補充道:“對,何飛你不用自責,命運這種東西誰都說不清,畢竟像我們這種朝不保夕的執行本就長期生活在危險當中,任何時候都有可能死,這不是任何人的責任,要怪也只能怪將我們困于此處的詛咒吧。”
由彭虎起頭,眾人紛紛表態,唯有程櫻不發一言,只是對何飛點了點頭,看似沉默無聲,然何飛仍瞬間從對方的點頭動作中感受得到女生同樣沒有絲毫埋怨自己的意思,僅僅一個眼神,他便看出程櫻同大伙兒的看法完全一致。
此刻,四人就這樣安慰似的圍攏于何飛面前,沒有人疑惑責備,沒有人刨根問底,沒有要求解釋,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鼓勵理解,以及…
那堅定不移的信任!
“大家…”
掃視著眾人,體會著深意,漸漸的,何飛的眼角有些濕潤,而這一切的一切皆無不證明隊友完全信任自己,從始至終堅定支持著他。
支持,信任,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只有深入細想方可明白能在一個團隊里獲得所有人的無條件信任該有多難,畢竟人心隔肚皮,平時別說普通人之間了就連親朋好友之間也不可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互相信任,不料這種堪稱奇跡的壯舉何飛卻做到了。
做到這點并非一朝一夕,事實上有此結果皆是何飛與隊友們在長期相處中所慢慢建立的信任,逐漸培養的信任,不錯,這既是何飛獨有人格魅力亦是其通過無數次實際行動所兌換而來,也同樣是他將團隊所有人緊緊凝聚繼而組成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集體,他之所以能當隊長則無疑為所有成員一致公認一致推舉,對于何飛,從以前到現在,青年的所作所為大伙兒統統看在眼里,他們了解何飛,他們知道大學生是個什么樣的人,姚付江一事雖令眾人難過遺憾,但實際上至始至終仍無一人在心里責怪過何飛,因為他們知道,何飛盡力了,而當時的何飛亦決然曾尋找救援過對方。
“哎,看來姚老弟還真是命中有此一劫啊,命運這個東西,猜不透,說不清。”
嘆過氣后,先是拍了拍青年肩膀,過了數秒,彭虎代替何飛對眾人吩咐道:“時間不早了,一場任務下來我想大伙兒都基本嚇成半死了吧?散了散了,先回房安穩安穩。”
彭虎沒有說錯,不同于以往,這次有些特殊,待度過那場名為‘斃命直播’的任務后在執行者并不疲憊,唯一存在的反而是后怕!直至現在仍心驚后怕膽寒不已,后怕是一方面,實則疑惑也同樣占有很大比重,誰能想到一場貼著普通級標簽靈異任務里竟冒出一只地縛靈?如此怪事對眾人理解能力是個很大考驗,當然了,雖說直到現仍有部分人心存疑惑然彭虎畢竟所言有理,解釋不急于一時,答案不急于一時,反正按照列車規則一場靈異任務結束后往往會有10天休息期,目前最需要的是休息而非繼續討論,果然,被彭虎一番吩咐,包括何飛在內,眾人紛紛離開,紛紛趕往3號車廂。
伴隨著何飛等人紛紛回房,至此,地獄列車恢復死寂,所有車廂所有走廊統統陷入久無聲息的寧靜當中。
時間分秒流逝,沉寂接連維持。
某執行者專屬房間內。
客廳內,趙平端坐沙發,久無動作。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有的只是奇怪,作為最早回返個人房間者,眼鏡男沒有如預想中那樣當先洗浴隨后休息,而是自打回返房間起就一直置身客廳靠于沙發,他,沒有洗澡,沒有睡覺,依舊穿著那身任務時所穿衣物,他,良久端坐,靠坐沙發一動不動,貌似陷入沉思。
5分鐘過去,10分鐘過去,半小時過去,最終,時間步入午夜零點。
側頭瞥了眼墻壁時鐘,維持著表情平靜,眼鏡男動了,他離開沙發有所動作,進入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瓶酒酒杯,將酒水倒入杯中。
但,他沒有喝掉,沒有喝掉杯中酒水,而是一邊手持酒杯一邊抬腳移動推開房門,其后就這樣默默豎立于門口。
眺望著門外走廊,眼鏡男轉移目光,最后看向對面某扇房門,某扇本該純白可如今已轉化為灰白的房門,沉寂數秒,男人再次動作。
手持酒杯的右手緩緩高舉,朝對面房門舉了舉,模樣看似致意,然奇怪的是對面除那扇灰色房門外整條走廊空蕩無物。
做完舉杯示意動作,接下來,眼鏡男徑直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