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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最好的是雪片(一)

  風雪交加的惡劣天氣席卷著城市,還是下午時分,天空就成了夜幕,鉛色的濃重云層垂落鵝毛,寒冷壓抑得空氣凝重。

  校門口擠滿了等著接孩子的家長,私家車已經造成了交通擁堵,即使雪片再大,仍是人山人海的跡象,地面的雪已經混成了泥水。

  下課鈴聲響起不久,陸續開始有孩子跑了出來,因為天氣預報也沒能及時發現這場大雪,家長們都沒有給孩子裝上傘,可仍有細心的家長時刻讓孩子帶著雨衣。

  她就是如此,一身合身的藍色小雨衣讓她不擔心雪片落在身上化成水而浸濕了尚不厚實的衣服,誰也不會想到還是秋天的季節會反常下雪。

  走在眾多同學中,她蹦蹦跳跳就像是一個藍精靈,歡樂跳脫朝著校門口走去,惹來許多沒有穿雨衣打傘孩子的一陣艷羨目光。

  這么大的孩子,嫉妒心是很重的,很快就有幾個本就與她不對付的女孩子發現了高興如小金絲猴的她,常在一起玩的她們都不需要眼神交流,朝著她就跑了過來。

  一個撞擊,兩個撞擊…

  雪片化為積水的地面上,她摔倒了,一個個假裝從她身邊路過的小仇家扭頭看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和嘲弄的小鬼臉。

  在其他孩子看來都是故意的行為,落在距離不遠的家長們眼里自是分外明顯,可沒有人說什么,都是冷眼旁觀。

  就讀本市規格最高的貴族學校,每一個孩子背后都有著雄厚的背景和實力,傲慢的家長們眼里的孩子只有兩種,自己的孩子,再就是其他孩子。

  只要不是自己的孩子,摔倒了也沒有人會關心,何況只是一點小打小鬧。

  這個時候,看熱鬧是最好的,到底是那藍精靈的家長更厲害一些,還是“犯罪小團伙”的勢力更強,很快就見分曉。

  其實已經有部分目光犀利的家長看出一些端倪,“犯罪小團伙”中有一兩個孩子可是這學校里的明星人物,準確說是她們背后的家長,一個是上市公司的董事,另一個更是放在上流社會都有著不俗地位的大人物。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場風波注定會悄無聲息消散時,一個影子竟是跳過校門口的欄桿從人海中沖了出去,影子身手靈活,接連躲過數名保衛的阻攔,第一時間跑到了她的面前。

  即使摔倒了,她也堅強得沒有哭出來,反而抬起頭看著那幾個小仇家,沉默不言,只是倔強地看著,真是個要強的小丫頭。

  可當看到那個影子翻越欄桿跑了過來,內心的堅強瞬間如春雪笑容滿面,淚水控制不住地充盈了她的眼眶,她用手抹著眼淚,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不爭氣的樣子。

  原先還洋洋得意的小仇家們在看到一個大哥哥跑到了小女孩面前,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想趕快跑向校門口躲進爸爸媽媽的懷抱,可那個大哥哥在經過她們時的眼神讓她們雙腿有些發麻,站在原地不敢有任何異動。

  她們被那冷漠的眼神嚇住了。

  看著寶藍色瞳孔里不止的淚水,他抓緊檢查了一遍妹妹,沒有受傷才令他松了口氣,可心里那一肚子火氣卻沒有得到一丁點兒釋放,反而有變大的趨勢。

  孩子間的打鬧本該是正常,可正因為是孩子,打鬧起來反而更容易沒有分寸,一個不好就可能受很嚴重的傷。

  他抱起她,讓幾個“犯罪小分子”跟上,朝著校門口走去,在保衛虎視眈眈下出了學校。

  幾個家長立刻迎了上來,不是先跟他打招呼,也不是詢問他妹妹有沒有受傷,安慰各自孩子后才看向他們。

  “孩子沒有事就好。”有家長連看都不看就好似法官直接宣判結果。

  “小孩子之間打鬧挺常見的。”有家長附和說。

  “我與這家學校的校長關系不錯,下次讓他多照顧一下你家孩子。”高傲的語氣傳入他的耳朵里。

  個子不高還是未成年的他并沒有得到重視,或者說哪怕換成一個成年人,也一樣會被無視,他一反常態沒有多說什么,抱著妹妹離開。

  可只有她才知道,真正了解哥哥的她才明白,哥哥真的生氣了。

  興許是被家長叮囑過,那些看她不爽的小仇家們再也沒有找過她麻煩,也可能是不屑,誰會對一個常年不見父母,家長會只有哥哥來開的同學有過多關注?

  哥哥生氣也好像是雷聲大雨點小,起碼她不知道哥哥有做什么,所以后來的日子非常平靜。

  直到她從那所貴族學校畢業,哥哥給她辦了轉學,離開之際,哥哥離開了幾個小時,她不知道哥哥做了什么,問也沒有得到答案。

  還是后來,哥哥經不住她不耐煩的逼問,才告訴了她實情,離開的那段時間,哥哥與她幾個同學的家長打了一架。

  哥哥沒有說用了什么辦法氣得對方不顧身份地位在大庭廣眾之下先動了手,但肯定對方必定是鼻青臉腫的下場。

  她知道哥哥的身手,尤其還是劍術高手。

  哥哥選的地方人非常好,目擊者非常多,不提對方先動手理虧在先,既然雙方都動了手,一旦報警,就是互毆的結局。

  況且以對方的身份地位,傳出去反倒更是丟臉,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畢業轉學,大概在那一天哥哥就已經決定了。

  之所以等到畢業,她猜到哥哥是想讓她每一學歷都是完整的。

  發散的目光重新匯聚,晨悅彤回過神來,她扭頭,寶藍色瞳孔看著站在她身邊,準確說飄蕩在她旁邊的哥哥。

  這個叫晨韜的哥哥,還是她的哥哥嗎?

  他是羙吷五王殿,尤圖嘉羙吷。

  尤圖嘉羙吷看了眼她,讀懂了她的內心:“不要以為你哥哥被我殺了,我們的靈魂相融了,我就是你的哥哥。”

  晨悅彤反問:“兩個哥哥?”

  晨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晨悅彤輕嘆了一聲,好似把心中的積郁全都吐干凈了,笑著對他說:“不用愧疚,說實話,我是恨你的,畢竟你奪走了我完整的哥哥,可我也愛你,你是我的哥哥,疼我的哥哥,唯一的哥哥,唯一的親人。”

  晨韜深深看著她,想要伸手觸摸她的額頭,可最后還是收回了手。

  晨悅彤沒有歡喜,也沒有失望,只是抬頭看著天:“你說爸爸媽媽會在天上看著我們嗎?”

  晨韜輕聲說:“我要找父皇母后了。”

  晨悅彤扭頭:“所以你還是羙吷的王殿。”

  晨韜看著她,眼神認真:“當然是。”

  晨悅彤卻突然明白了:“你是怕我有送死的想法吧。”

  這個雄偉男子一瞬間好似老了十多歲:“還是不能改變的你想法嗎?”

  晨悅彤搖了搖頭:“這是道劍之主的責任,更是我作為人類一分子的責任,我必須去阻止這場災難,即使明知不敵,明知身死。”

  晨韜長久沉默,最終嘆了口氣:“那我們一起去找爸爸媽媽。”

  晨悅彤笑了一下:“臨走了還要跟我玩把戲。”

  哥哥也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為剛才的故作聰明緩解尷尬。

  妹妹不說話,哥哥也安靜,前些時候還見面就打得火熱的兄妹二人,此時很是珍惜這段寧靜又和諧的時光。

  道劍·沫霜就在晨悅彤的腳下,注意到水之劍的她似乎在想起了什么,記仇一般說:“當初你還對你親妹妹用了永凍之力。”

  當感受到那不善的目光,晨韜就知道逃不掉了,他原以為過去了這么久,中間又有這么多事,妹妹不會記起這一茬,結果還是…

  靈魂體想要飄遠一些,卻被晨悅彤突然攔在身前,盡管虛幻的他可以輕松穿過去,可還是老老實實停在原地。

  這一刻的他,好像真的變回了那個疼妹妹的哥哥。

  可以前的他,疼妹妹,卻不怕的。

  難道是愧疚?

  或許是虧欠吧。

  晨悅彤食指彎曲敲打著劍身,發出叮當的清脆響音,眼神玩味地看著哥哥:“你說怎么辦?尊敬的五王殿大人。”

  晨韜忽然揚起笑臉:“我是你哥哥,不是什么王殿大人,兄妹之間能有什么解不開的仇和怨?你說是不?妹妹。”

  晨悅彤撇撇嘴,毫不買賬:“哥哥,我以前可沒有發現你臉皮這么厚。”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晨韜一愣后苦笑。

  晨悅彤收斂了秋后算賬的神色,鄭重的臉龐上有著堆積的不舍和悲傷,一開口竟是輕顫的發音:“真的要走了嗎?”

  她根本不想跟他秋后算賬,一切不過是想多留他一些時間,他也知道,也一直配合她,他何嘗不想多陪一陪她。

  可時間到了。

  他搖了下頭:“還能盡最后一點力量,幫助你們,也幫助羙吷。”

  她認真地看著他:“地球…和劍陵,還有希望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短暫沉默后開口:“從身體素質和靈魂力量看,人類確確實實不如羙吷,可人類創造的奇跡之多,任何一次文明都遠超羙吷。如果說羙吷無法創造奇跡,那么我相信,人類是有可能的。”

  晨悅彤點了下頭,眼神逐漸堅毅起來。

  這一次,晨韜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頭,雖然沒有觸感,卻由衷感到開心。

  她對身體愈發透明喜歡的他輕輕揮手。

  他也對她揮手。

  “再見,哥哥。”

  “好好的,妹妹。”

  他消失了。

  她輕聲說:“哥哥,爸爸媽媽,我們一定會有…再見的一天。”

  視野里忽然白茫茫一片。

  她伸手,一片雪白落在手上。

  雪片來了。

  還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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