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都,作戰部,指揮室。
“大隊長,快擋不住了,啊——”凄慘的喊叫聲通過通訊系統傳進指揮室,令眾多亞特蘭蒂斯族人陷入不安的恐慌。
聲音來自守衛作戰部的族人,血色“游魚”正在瘋狂進攻作戰部。
作戰部,是最后幾個還沒有被血色“游魚”攻破的地方之一,不過攻破是遲早的事,因為作戰部的防御系統對“游魚”根本不起作用。
“大隊長,怎么辦?第五文明的船隊已經展開了進攻,如果不反擊,單憑防御系統,亞特蘭蒂斯支撐不了多久。”有族人看向距離控制臺最近的背影。
那是一個比其他亞特蘭蒂斯族人都要健壯的男人,挺拔的背影、寬大的臂膀,再配上冷峻的臉,令人不自覺地產生敬畏之心。
只不過,那張剛毅的冷峻臉上卻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傷疤從前額中央斜著延伸到左臉嘴角,傷疤的出現破壞了男子的帥氣,讓男子多了一絲兇悍。
男子,正是作戰部的大隊長,僅次于皇室和領主的亞特蘭蒂斯高層。
寬敞的指揮室里,卻是奇怪的光景,所有亞特蘭蒂斯族人都靜止不動,有的族人筆挺地坐在工作臺前,有的族人則呈伸懶腰狀,每個人都保持著不同的姿勢。
永凍之力令他們的四肢都處在了一個時間流速極慢的空間里,四肢的“廢棄”直接導致了他們的身體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唯一能活動的只有脖子上的那顆腦袋。
大隊長臉色陰沉地盯著控制臺前方的顯示屏,上面顯示的正是百船艦隊攻擊國都的畫面,好在反假系統和誘拐系統攔下了敵人的進攻。
不過身后那名族人說得對,不采取反擊措施,單憑二級自動防御系統,亞特蘭蒂斯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大隊長,外面也快要堅持不住了,那些東西馬上就會沖進來!”工作臺前負責作戰部警戒匯報工作的族人急切地說。
大隊長扭頭,用眼角的余光掃了眼身后緊閉的指揮室大門,無法轉身的他,腦袋只能轉動一百度。
只看了一眼,他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顯示屏上,他知道,指揮室的金屬大門根本攔不住外面那些東西,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從顯示屏落到控制臺中央那個最大的紅色按鈕上,男子的目光漸漸變得堅毅,堅毅之中透露出義無反顧的勇氣以及必死的決絕。
下一秒,他胸背帶動身體前傾,靠近雙手,緊接著猛地往后一掙,劇烈的疼痛從連接小臂與大臂的手肘處傳來,與此同時,還有連接小腿與大腿的膝蓋的疼痛。
強忍著疼痛,他胸背帶動身體再次前傾,重復之前的動作。
兩次、三次、四次…每次都竭盡全力地向后掙,瘋狂且拼命的架勢一時間直接驚呆了指揮室里所有人。
望著一聲不響發瘋似的與四肢做對抗的大隊長,指揮室所有人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的情緒中有著濃濃的心悸和驚悚。
他這是要掙斷四肢以獲取生命盡頭那僅剩的一點自由!所有人都洞悉了大隊長的想法。
所有人都知道大隊長兇狠的性格,但沒人能想到,對待自己,大隊長依舊狠辣,而且是這般令人頭皮發麻的狠辣。
有人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大隊——”有人想勸阻,卻說不下去。
一次次拼命地掙扎,手肘和膝蓋處已經變色,青、紫、黑,三色將皮膚染成了不正常的病態,已經能看到血滴從毛孔中擠出,皮膚上更是有了不顯眼的裂痕。
劇痛令大隊長額頭布滿了汗珠,并且依舊有大量冷汗瘋狂地從毛孔中擠出來,撕裂感,這是真正的撕裂感,身體發顫,疼痛使得他身體近乎麻木。
他忽然停下了動作,身體往前靠著,微弱的呼吸,休息著。
一停下來,原本因麻木而有些減弱的疼痛感再次傳來,但他必須這么做,不是為了休息,而是為了接下來那至關重要的一步。
指揮室眾人,大氣不敢呼,通紅的眼睛齊齊注視著那個高大又孱弱的身影上。
攢夠了力氣,輕輕呼出一口氣,下一秒,被血絲爬滿的眼睛露出兇狠之色,大隊長大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向后猛然一掙。
血線,四道厚重、滾燙、鮮艷的血線灑了出來,映在眾人呆滯的眼睛中,兩只手連同小臂被無形的力量固定在海水中,下面是兩只連同小腿在內的腳。
鮮血從斷裂處噴涌出來,血流中有血絲,更有細碎的血肉,其中一塊明顯較大的血肉還掛在左小臂的斷裂處,向下耷拉著,鮮血順著血肉滴落。
斷裂處,不止是紅色,還有白色,那是還未被鮮血染紅的肉和骨,不過隨著鮮血的噴涌,那些白白的肉和骨都會被鮮血所侵染。
撕裂的聲音明明被大隊長的吼叫聲掩蓋了,但卻在所有人心里響起,無比之大,震撼心靈。
喉結滾動幾乎是所有人的動作,也是所有人這一刻能做出的唯一反應。
伴隨并不響亮卻又極為明顯的落地聲,眾人都反應過來,齊齊朝四肢后的地面看去,入眼的一幕令所有人心中一痛。
僅剩大臂和大腿的殘疾男人仰面倒在地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竟有一絲解脫的神色,鮮血從斷裂處涌出,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海水,大腿上白白的骨頭上還耷拉著一大塊血肉,慘不忍睹。
強行掙斷四肢,只是聽上去就無比可怕的事情在眾人面前真實發生了。
“大隊長。”有族人更咽著說,淚水在通紅的眼眶打轉,強忍著才沒讓其掉下來。
大概是為了節省力氣,大隊長沒有說話,不敢浪費絲毫時間,掙扎著擺脫幾乎麻木的大臂和大腿,搖搖晃晃地從地上起來,慢慢飄向控制臺。
大隊長滑稽的動作令所有人都如鯁在喉,想說什么,卻又根本說不出什么,心酸,更心痛。
終于,忍受著令人近乎昏厥的疼痛,大隊長艱難地來到控制臺前,怕耽誤時間的他立刻往前傾倒,過程中腦袋借助慣性,并拼盡僅有的絲絲力量,朝紅色按鈕撞去。
紅色按鈕上的玻璃蓋碎開,碎片劃破了臉,留下密密麻麻的傷口,更有細小的碎片刺中臉部,有的刺進額頭,有的刺破兩腮。
再次以重創為代價的大隊長,終于用腦袋按下了紅色按鈕。
紅色按鈕有紅外線射出,掃描大隊長的身體,隨后電子聲音傳來:“身份認證成功,弒神之光啟動,手動式和自發式,請選擇。”
“自發…式。”大隊長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開口間血沫不斷飛出。
“自發式弒神之光啟動。”電子音響起。
大隊長緊繃的身體松緩下來,盡管這么做會讓失血速度變快,加快他的死亡。
這是他最后所能做的,現在的他算是真正解脫了。
“大家…爭取…活下去。”嘶啞又微弱的聲音從大隊長滿是血沫的嘴中傳出,這是他對手下們說的最后一句話。
說完,他緩慢闔上了眼,殘缺的身體最終成為了一具殘尸。
“大隊長!”
“大隊長!”
“大隊長!”
激動的情緒在這一刻終于繃不住了,痛苦的大喊聲匯聚成苦難的海洋將指揮室淹沒,悲愴的氛圍縈繞著所有人。
“雖死猶生!”副隊長繃著淚水,輕聲說,“大隊長,你…沒有遺憾了。”
大隊長死了,但他并非如副隊長想得那般沒有遺憾,他有,而且很多。
沒能取消水王殿那時光特使的身份認證,是他最大的遺憾,他沒有這個權限,有這個權限的只有大領主。
取消了時光特使的身份,防御系統就不會再把水王殿當自己人。
那時,水王殿需要面對的,將是亞特蘭蒂斯的弒神之光和第五文明艦隊的炮火雙重攻擊。
只可惜,這一幕他看不到了,甚至連發生的可能都沒有了。
沒有給眾多亞特蘭蒂斯族人悲痛的時間,警報聲驟然響起,急促且響亮。
“外面那些東西已經到了指揮廊道,十分鐘后會沖進指揮室!”那名負責作戰部警戒匯報工作的族人大喊。
“副隊長,我們現在怎么辦?”
“對啊,副隊長,怎么辦?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跟那些東西拼了!”
“對,跟它們拼了!”
一時間,指揮室群情激憤。
“我只問你們一句,是想成為屠殺之下的落難者,還是想成為奮戰至死的英靈!”副隊長擠掉眼中的淚,審視眾人,神情變得威嚴起來。
“戰死!”
“戰死!”
“戰死!”
副隊長不再說話,他得到了答案,他行動了,與大隊長之前的動作一樣,他選擇掙斷四肢,用生命僅剩的那點自由去捍衛亞特蘭蒂斯軍人的尊嚴與榮譽!
一個、兩個、三個…指揮室里,所有人都開始與“廢棄”的四肢做對抗,劇痛如瘟疫,感染了所有人。
“疼就喊出來!堅持不住就看看大隊長!”副隊長額頭滿是冷汗,咬牙對手下們大喊。
痛苦的叫喊聲此起彼伏,在指揮室里回蕩起來,撕裂感侵襲著每個人的神經,肉體的折磨讓他們幾近崩潰。
每當有人快要堅持不住,就會看一眼控制臺上大隊長的尸體,隨后繼續兇狠的自殘,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放棄。
當血色“游魚”無視物質的阻隔,穿過厚重的金屬大門進來時,指揮室里,密密麻麻的手、腳、小臂、小腿被無形的力量固定在海水里,鮮血染紅了整個地面,無數殘疾的身體躺在血泊中,好在還散發著微弱的呼吸,沒有成為尸體。
“忠,可獻肉身;膽,可祭靈魂!忠膽之魄,為亞特蘭蒂斯重鑄榮光!無上榮光,臨耀圣國!”副隊長嘶喊著,猛然離地,沖向血色“游魚。”
“無上榮光,臨耀圣國!”
“無上榮光,臨耀圣國!”
“無上榮光,臨耀圣國!”
眾多亞特蘭蒂斯族人神情決絕,離地而起,抱著殺身成仁、視死如歸之意,奮不顧身地沖向血色魚群。
自殺式的慘烈一幕在指揮室悄然上演,無聲中的死亡,絕望中的決絕,是多么的令人心碎,更是多么的令人心痛。
不,這不是自殺,是戰死。
他們,掙脫了屠殺之下落難者的命運;他們,成為了亞特蘭蒂斯的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