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接到命令的亞當、歐陽琪朝定波機方向跑去,還有那僅剩的一名王牌飛行員。
不,還有兩名王牌飛行員活著,他們是被亞當和歐陽琪替下來的。
此時被替下來的兩名王牌飛行員正從后面追來:“奧古斯丁隊長、歐陽副隊,等一等。”
聞聲,亞當等人放慢了腳步,命令不允許他們浪費過多時間。
追上來的兩人,其中一人說:“奧古斯丁隊長、歐陽副隊,讓我們去吧。”
“對啊,讓我們去吧。”另一人附和。
“你們去?開什么玩笑?”亞當沒有看他們,朝飛機跑著,“在被替下來的時候,你們就已經是候補了,不知道嗎?”
“沒錯,不要指望從我們手里搶功勞。”歐陽琪也拒絕了。
“是你,不是我們,我不在乎功勞。”亞當扭頭看了她一眼,“我只在乎那些該死的家伙什么時候死,什么時候死透。”
“知道你是個家族榮譽感超強的人,想洗刷掉家族的恥辱,盡管我并不清楚《雷電之哀》的內容。”赤紅色中碎微微飄起,歐陽琪神色淡然,“不過提醒你,你該給羅伯特副隊留點話,這很可能是遺言。”
“你留了?”亞當問。
“早在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就留好了,中間改過幾十次,現在已經沒什么地方需要改了,它很完美。”歐陽琪平靜地說。
“我不是個善于表達的人,凡妮莎知道我愛她。”頓了頓,亞當說,“我是不是很不負責?”
“‘很’字用得恰到好處。”
“那就等回來加倍補償她。”
“回不來了呢?”
“下輩子。”
兩人硬生生把四人的談話變為了兩人聊天,無視了旁邊的王牌飛行員。
定波機前,登上舷梯的亞當背對兩名飛行員揮手:“回去了努力訓練,祝你們早日摘下‘候補’的帽子。”
兩人還想說什么,但被歐陽琪那威嚴的眼神制止了,夾雜內疚和感激的情緒充斥心中,說不出哪個多哪個少。
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風神”,誰都知道這一去九死一生,根本沒有功勞可言,有的只是榮譽,死人的榮譽,戰死的榮譽。
進入駕駛艙,亞當等人開始調試和檢測設備。
在明知是死的情況下讓別人替上自己,無論是他還是歐陽琪都做不到。不是因為正義感,也不是無私奉獻精神作祟,是驕傲,驕傲不允許他們這樣做。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比生命更重要,他們的驕傲就是這樣。
新秀俱樂部任何職務都不是憑空得來的,晨曦隊長和珠星副隊是亞當和歐陽琪用輝煌戰果和卓越功勛換來的,而他們的驕傲正在過程中一個又一個驚險任務造就出來的。
東灘濕地公園。
渾濁的泥色大水已經高到了三米,再不容許站在重摩上的以辰把腦袋露出水面,即使站在重摩最高的屁股位置,依然無濟于事。
為了呼吸,以辰只能拼命浮水,但游泳水平本就差,再加上污濁的水和刺鼻的味干擾,浮水難度就更大了,時不時下沉一次經受泥水摧殘是他為了茍活不得不浮出的代價。
就在這時,他看到“風神”動了,那巨大的身體朝崇明島而來,不,以那家伙龐大的體量,應該是朝上海而來!
停泊在遠處海面上的豪華游艇被暗青色的塵暴吞噬,崩解為黑色粉末,就像疊好的精致紙船被露出猙獰面孔的紳士撕成了粉碎。
家大業大的富商真是任性,
臺風天也不把自家游艇收回港口,放在外面是打算讓其經受暴風雨的洗禮成為縮小版的泰坦尼克號嗎?
三公里、二公里、一公里…“風神”飛速地接近。
“要死啊!喀…”大喊的以辰被嗆了口泥水,劇烈地咳嗽。
“風神”登陸了,被水浸泡的木橋、久經風雨的觀海樓、便于觀鳥的觀鷺臺…在恐怖的湮滅臺風下,所有建筑被盡數崩解,大量的粉末來不及逃走就又被湮滅之力進行了二次傷害。
沿海地區,港口率先受到了致命打擊,停泊的大小船舶、供船停泊的碼頭線、抵御風浪的防波堤…還有海灘,松散的泥沙、堆積的礫石、深埋的貝殼…所有事物,不論人工還是自然,都沒能逃出暗青色的魔掌。
濕地景觀區、濕地生景修復區、水禽棲息地…一個接一個的區域被暗青色的怪物吞入口中,東灘濕地公園被可怕的力量以驚人的速度從這個世界抹去。
暗青色風暴來了,露出水面的腦袋和浸泡在水里的四肢都感到了隱約的刺痛,那是湮滅之力到來的前兆,他的身體即將被崩解。
他聽到了風的吼叫聲,似是對螻蟻的嘲笑,與鏡面中幽魂的憤怒形成諷刺的針,深深扎中了害怕死亡的心。
下等人就該被紳士看不起嗎?這不是紳士的行為。眼前的家伙不過是偽裝成紳士的瘋子,道貌岸然的家伙終于忍不住展露出它那瘋狂的一面。
道劍·夜束能救他嗎?當浸在水中的黑色光膜在湮滅之力中崩解,以辰最后抱有的一絲希望破滅了。
這種死法真是憋屈啊,不如直接死在黑暗王殿手里呢。
早知道會被湮滅之力殺死,就該提前讓莫凱澤給自己來個痛快的。
這么早就掛掉,看來自己終不是主角。
各種離奇古怪的想法從腦海中閃過,以辰不起眼的身影連同水中那輛大型巡航摩托被卷進了暗青色中,消失不見。
云煙氤氳,平靜無波,時光荏苒下的空間,寂靜如塵、朦朧如霧。
以辰愣愣地環視這個世界,手腳還保持著面對湮滅之力掙扎的傻樣,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層抹不掉的白霧,視線所及全是模糊的。
暖洋洋的氣流包裹著全身,被水浸過的冰涼身體恢復了正常的溫度,緊張的心情平和下來,像被安撫后入睡的寶寶。
不像是地獄,難道這里是天堂嗎?這個看不清的世界是天堂?
真的有天堂!
以辰慶幸自己二十年里沒有做什么惡事,不然現在的他就該入地獄了。
或許自己上輩子是個行善積德的僧人,這一世才會善始善終,生前衣食無憂,享受富裕的生活,死后上天堂,進入六道輪回,再投個好胎。
慢著,如果自己上輩子真是個行善積德的僧人,自己會早死嗎?
爸媽會要二胎嗎?能不能再投到老媽的肚子里?
以辰忍不住在心里大喊:“孟婆奶奶,不喝湯可以嗎?就讓我正大光明地當個神童吧!我發誓,我這么做完全是為了滿足我那老爸的虛榮心!為了讓他有更多吹噓的資本,我這當兒子的愿意忍受知識對精神的摧殘!”
說到這,他甚至對著模糊的空間擺出了視死如歸的表情和大義凜然的姿勢。
孟婆沒有回應他,世界安靜得過分。
就在以辰揚起算扇自己一巴掌驗證這是現實還是夢境的時候,似水流的聲音從耳邊響起,部分模糊的地方清楚了。
他抬頭,注視向一處清楚的地方,然后,他呆住了。
粉金色的天極低,仿佛觸手可及,柔和的光暈在上面緩慢流淌,如同掛在天上的長河,那種感覺就像是腦袋上頂著一塊巨大的玻璃,玻璃上盛滿了水,陽光照射,波光粼粼。
粉金色光點飄落下來,古老的氣息彌漫,透露出萬物復蘇、生生不息的奇妙韻味。
正當以辰瞇起眼準備仔細看的時候,巨大的玻璃上卻被哈上了一口熱氣,又變得模糊不清了。
不過這種朦朧顯然弱了許多,起碼不會對顏色造成影響,依然能辨別出天是粉金色的。
他又注視向前方,那里有另一處清楚的地方,縱使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他還是被那奇特的一幕驚住了。
粉金色的天空下,青色的風徐徐地刮著,輕靈的身姿和刮動的痕跡清晰可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如天地間歡快的精靈。
盡管不清楚真正的風是什么樣子,盡管面前的風看起來很完整,但還是給他一種缺少了什么并不完美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莫名其妙,他也說不出緣由,就好像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風是殘缺不全的。
就在這時,一個稚嫩的娃娃音在以辰的腦海中響起,聲音非常好聽,但卻有些孱弱。
娃娃音不斷地重復著,讓人不禁想象出孩子咿呀學語的場景。
“鬼孩還是鬼童啊!”以辰已經嚇得原地跳了起來,雙手不住地拍打腦袋,似乎這樣就能把聲音從腦海中扇出來。
娃娃音依舊重復著,好像只會說這一句話。
“你讓我幫誰?”以辰低頭,復雜的眼神狐疑地審視自己。
他嚴重懷疑自己幻聽了,他更覺得自己大概是傻了,居然跟幻聽到的聲音對話,這種病就是放在精神病院估計也不多見吧。
“它。”娃娃音居然真的回應了。
以辰雙手抱頭,欲哭無淚,他真的幻聽了!死人也能生病嗎?醫藥費在天堂怎么算?天堂幣嗎?
“你說的是那些風?”以辰扭頭看向飄來飄去的青色,他實在找不到別的東西。
“嗯。”娃娃音乖巧地說。
“它怎么了?”以辰輕聲地問,亂轉的眼珠表明他在套話,雖然騙小孩有點不地道,但他還是這么做了。
“打不過。”
“打不過?打誰?”
預感到娃娃音又要重復下去,以辰趕忙說:“幫幫幫,我幫,但你首先要告訴我怎么幫才行啊,不然我無處下手。”
朦朧的天空微微一蕩,粉金色的光點輕飄飄落下。
“你不會是天吧?”以辰挑起一邊的眉毛。
腦海中的娃娃音沒有回應他。
望著從天而降的光點,以辰下意識地張開手,充滿靈性的光點落向掌心,在接觸皮膚的瞬間消失不見,似乎融入進了血肉之中。
隨著越來越多的光點融入掌心,整只手仿佛浸泡在了溫水中,舒適不已,食指和中指更是慢慢變為了奇異的粉金色。
看著不由自主并攏的食指和中指,以辰臉色漸漸變得古怪:“一陽指?”
“戳它!”娃娃音響起,語氣竟罕見地帶有一絲興奮。
處在驚疑中的以辰最終還是聽從了腦海中的娃娃音,轉過身去,粉金色的“一陽指”悍然朝青色的風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