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規模巨大的玻璃高樓,“質門”的紫金色英語字母很是顯眼。
建筑下尖上鈍,像是一個深深插入地面的倒圓錐體。
高樓頂部,九條玻璃通道延伸而出,每一條通道連接著一座露天的圓盤建筑,或是綠植叢生,或是百花盛開,赫然是九座小型空中公園。
不管是高樓還是通道的玻璃,都不時有宛若水流的藍色光波閃過,每當光波閃過,平滑的鏡面就仿佛微風吹過的湖面蕩起層層漣漪,使得整座建筑充滿了超現代的科技風格。
“你確定是這里嗎?”以辰站在臺階上仰望,空中公園的底部有著為數不多的金屬柱連接到玻璃高樓上起支撐作用。
“有什么問題?”邁克爾在前面走著。
“我聽說質門是瘋子部門——”話還沒說完,以辰就被捂住了嘴。
邁克爾豎起食指放在嘴前,低聲說:“聲音那么大,生怕別人聽不見?”
以辰這才發現周圍來往的人并不少,后背冒出冷汗。這若是被聽見了,免不了要挨一頓訓。
安德烈是如何被教訓的,他可是記得很清楚。對那位方主管,他也一直心存敬畏。
邁克爾收回手,繼續向前走:“是聽安德烈說的吧,那家伙肯定叨叨了一路。”
“科技怪人們不都喜歡封閉建筑嗎?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貼滿墻壁的圖紙。”以辰跟上他,很直接地說出心中所想。
“科學家喜歡封閉建筑嗎?昏暗的燈光?貼滿墻壁的圖紙?哪來的這些理論?”邁克爾用異樣的眼光回頭看他,揶揄道,“你不會是歷史電影看多了吧。”
“呃——”以辰尷尬地撓頭。
“我和你說,在俱樂部,數質門的人最會享受。閑暇時,他們基本都會去度假。”邁克爾掰著手指頭,“哥斯達黎加的納亞拉溫泉、加拿大溫哥華的斯坦利公園、芬蘭奈利姆小村莊的荒野旅館…”
看著他如數家珍的樣子,以辰笑道:“似乎你也沒少去。”
“是去過幾次,不過我發誓,絕對不如他們去的次數多。”邁克爾補充說,“眼前這座‘質量之庭’是他們的總部,別看它那么大,實際辦公區只占了40,其他都是娛樂區,實驗室也不在這里。”
“聽你這么一說,我忽然覺得這里比七璃塔要好,最起碼生活更光明。”
“生活更光明,前途更黑暗。”邁克爾皮笑肉不笑,“這里的人哪個沒有博士學位?你來這里,能做什么?保安嗎?”
以辰訕訕一笑:“能做保安都燒高香了,就我這點學識,估計連安保系統都弄不明白。”
“有自知之明就好,不過他們也不容易,腦力勞動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尤其他們的研究課題還都是最頂尖的科技。以元素對抗元素是俱樂部的宗旨和主張,也是質門的主要研究課題之一,難度十分大。”邁克爾嘆息,“長時間得不到放松的話,他們很容易產生第二、第三甚至更多人格,這在心理學上叫多重人格障礙,是一種心理疾病。”
“一體多魂。”以辰想到他曾看過的一本書,講的是多個靈魂寄生同一人體的奇幻故事。
每一個靈魂都擁有一種超能力,多種靈魂的寄生使得主人公擁有了多種超能力,但同時也使得主人公擁有了多重人格。
原本各個人格是獨立的,一個人格登場,其他人格退場,但在與綁架女友的犯罪團伙戰斗時,主人公因頻繁使用各種超能力,導致多個人格同時登場,產生強烈的負面情緒,變得暴戾恣睢。
最終,主人公失手殺死女友,精神失常,與敵人同歸于盡。書的作者通過悲慘的結局,變相告訴了讀者多重人格的危害。
“追求科學的人,往往都有良性偏執。為了科研項目,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已是常態,又如何能及時放松?”邁克爾感嘆,“正因如此,才有了‘科學瘋子’、‘科技怪人’一類稱呼。”
“這類稱呼應該是褒義。”以辰說。
“當然,在我看來,這是對他們最大的認可,因為常人沒有他們那種對科學的狂熱,所以才會難以理解。”邁克爾踏上最后一級臺階,抱怨道,“這地方哪兒都好,就是這段臺階太長,費時費力。如果可以,我強烈建議他們裝上電梯。”
感應門打開,兩人穿過寬敞的大廳,進入一部電梯。
“做完檢測就是晚餐時間了。”邁克爾搓著手掌,一副饑腸轆轆的樣子。
“晚上需要做什么嗎?”以辰問。
“晚上不做什么,休息,好好休息,明天才是你美好生活的開始。”邁克爾特意在“美好”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還以為會有活動呢。”以辰挑了下眉。
“什么活動?道劍之主的歡迎儀式?你純粹是在白日做夢。”邁克爾斜睨以辰,用力拍著他的肩膀,“知道戰士的命運嗎?生于和平、忠于戰爭、死于安樂。命中注定你不僅是戰士,更是英雄。為了世界和平,你任重道遠啊。”
“謝謝你把我說得這么偉大。”以辰赸笑,“壓力山大。”
邁克爾作古正經:“亞歷山大,我知道,馬其頓國王,世界古代史上著名的軍事家、政治家,歐洲歷史上最偉大的四大軍事統帥之首。不過我更喜歡凱撒大帝,那個八年征服了高盧全境的男人。”
“我是說,我的壓力像山一樣大啊。”以辰白了他一眼,“另外,你沒發現嗎?我們的電梯一直靜止不動。”
“呃——我有必要強調一下,諧音是我目前學漢語的最大障礙。”邁克爾表情尷尬地按下頂層的按鈕,“你也不提醒我。”
“那我是提醒的誰?”
“我忘了按,你不會按嗎?”
“我知道是幾樓嗎?”
邁克爾的啞口無言令電梯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不過僅僅堅持片刻,邁克爾就打破了沉默:“吃完飯,你要是實在覺得無聊可以四處逛逛,熟悉一下環境。新秀谷環境還是非常好的,即便算不上洞天福地,也算得上世外桃源。”
以辰眼珠轉了轉:“要是還覺得無聊呢?”
“要是還無聊的話,就讓豌豆芽和蕎麥教教你如何使用數據腕環和微米耳機,東西都在你房間。”邁克爾單手揣著口袋,“自己看說明書也可以,加起來大概有十七八頁。”
“還是讓它們教我吧。”以辰摸了摸鼻子,十七八頁的說明書,給他幾個小時都不一定能看完,看完估計也忘得差不多了。
到達高樓頂層,一聲細響,電梯門應聲打開。
一名青年快步迎上來,他早就在此等候多時了:“約翰遜塔主,副主管在開會,還要有一會兒才能結束。開會前副主管特地囑咐我,讓我先領兩位到休息室。”
“厄爾里茨那家伙是故意的吧。”邁克爾咕噥一句,對青年揮揮手,“不用了,我們去他辦公室等,你回去吧。”
青年墊帶扭頭,轉身離開,動作毫不遲疑,似乎本就不想招呼兩人。
青年走后,以辰跟著邁克爾左拐右拐,走進一間辦公室。
以辰環視這間裝飾簡單卻充滿古風的辦公室:“門都不鎖,太疏忽了。”
“你以為頂層是誰都能上來的嗎?需要權限認證,沒有孫悟空七十二變的本事根本溜不進來,更何況這里還是嚴密監控區域。”一坐到沙發上邁克爾就開始彎腰挨個翻茶幾下的抽屜。
以辰記得乘坐電梯時邁克爾拿出過一個金色的數據腕環,想來就是進行權限認證:“說到監控,我忽然有一個問題。”
“說。”
“俱樂部如何防止有意或無意闖入的外來人員?比如登山愛好者、叢林探險家、直升機觀光旅客…”以辰好奇地瞅了眼邁克爾打開的那幾個抽屜,發現里面全都是茶葉。
“新秀谷的檢測系統可不是擺設,山谷外圍一公里都被紅外線覆蓋,還有全天的熱成像,沒有人能悄無聲息地闖入,老鼠都不行。另外,這里不僅是環境保護區,還是禁飛區,所以人跡罕至。”邁克爾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翻起來,“不過凡事都怕萬一,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整座山谷安裝了最先進的自然生態虛擬系統,只要在山谷50米之外,就算是鷹的眼睛也能輕松瞞過。”
“要是真有人不小心闖進來了,那么恭喜,他們中獎了,每人一份洗腦大獎。”他拿出一小盒安溪鐵觀音,滿意地笑著,“如果是有預謀的闖入,那對他們來說,結局可能就不美妙了。”
“洗腦是地下組織慣用的手段嗎?”以辰站在窗前,透過玻璃正好可以看到一條通道,通道盡頭是一座種植著灌木的空中公園,以喜光、耐寒的珍珠梅為主。
邁克爾熟練地使用起茶幾上的木魚石茶具,簡單溫杯潔具后,將茶漏放在茶壺口處,用茶匙撥茶入壺:“也不全是,相比洗腦,犯罪組織更傾向殺人滅口,那樣簡單多了。”
以辰坐到沙發上,看他泡茶:“一個部門有幾位副主管?”
“就質門有一位。”邁克爾將燒開的水沖入壺中,直至水從壺口、壺嘴處溢出才停下,“不過七蓮塔倒是有位副塔主,與你緣分還不淺。路副塔主不僅是你的上司,還是你的同胞,更是你那位劍術老師的…父親。”
想到以辰的劍術老師居然是那個小魔女,邁克爾心里不禁產生一絲憐憫,對他的不幸遭遇默默地表示同情。
以辰并不知道邁克爾心中所想,此時的他一臉愕然,腦海里浮現出一個蓬頭歷齒的老人形象:“老師的…父親?”
在他想來,自己那位劍術老師應該與安德烈年紀相仿,而老師的父親,那豈不就是一個早已老態龍鐘、步履維艱的七旬白叟?
“明天你就能見到他們了。”
震驚之余,以辰暗自慶幸,還好,最起碼大家都是中國人,相處起來能更自然、融洽,就是年齡差距比較大,可能會有一定的代溝。
“知道為什么就質門有副主管嗎?”邁克爾將壺中的茶倒入公道杯,然后再倒入品茗杯。
以辰接過他遞來的茶杯:“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邁克爾唏噓道:“質門主管是個忙懶人,平時忙得幾乎沒有空閑時間,偶爾閑下來也懶得處理事務。俱樂部拿其沒辦法,只能設立代管質門的副主管一職。”
“聽說那位方主管是個性格比較…的人。”以辰雙手胡亂比劃了一通兒。
“性情暴躁、行事暴力,還倔得很。人又沒在這里,有什么不敢說的?”邁克爾擺了擺手,突然俯身,偷偷摸摸地說,“告訴你一個秘密,俱樂部有四霸,那位方主管就是其一——不二君子。”
“不二君子?”以辰喃喃,覺得新奇,琢磨著這個名字。
“說一不二是這位方主管做事的原則,也是其要求質門每個成員都必須奉行的準則。”邁克爾說,“受其影響,質門上上下下都是牛脾氣,偏偏又都嚴于律己、令行禁止。”
對于這一點,以辰很是贊同,剛剛那名青年可是雷厲風行,邁克爾讓他走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青年的果斷當時讓他都不禁懷疑是不是邁克爾在這里不受歡迎的緣故。
“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衣著樸素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除了四霸,俱樂部還有三鬼,約翰遜塔主恰好是其一——勢利鬼。”
看著中年人,邁克爾氣道:“干嗎揭我短?”
“這叫禮尚往來。”厄爾里茨輕笑,把外衣掛到門后簡易的壁掛式晾衣架上,“下次說人壞話記得先關好門。”
“我又沒說你。”
“你說我上司了。”
“你是勢利鬼啊?”以辰眼睛一亮,饒有興趣地盯著邁克爾,他記得安德烈說過磚倉的那位主管是吝嗇鬼。
如此說來,三鬼就差一個了,吝嗇鬼、勢利鬼,另一個會是什么鬼?冒失鬼?邋遢鬼…那個鬼不會是安德烈吧?
一定是他!若不是他,依他那性格早就大肆宣傳了。以辰這樣想著,渾然不知道自己點燃了火藥桶。
邁克爾把茶杯往茶幾上猛地一放,瞪著以辰:“你才勢利鬼呢!你七大姑八大姨…都是勢利鬼!你全家都是勢利鬼!”
“我就是好奇,至于這么暴躁嗎?”以辰嘴角微抽。
“收起你那獵奇的小心臟。”
“我的鐵觀音!”看到茶幾上的精美茶盒,厄爾里茨大驚失色,三步并做兩步走到茶幾前,拿起茶盒打開一看,本就所剩無幾的茶葉又少了三分之一。
見狀,邁克爾趕忙上前,撫著他的背,眼珠轉了轉說:“別生氣,隨便喝了幾口。一點茶葉而已,不要那么小氣嘛。”
“隨便喝了幾口?一點茶葉而已?”厄爾里茨扭頭怒視邁克爾,咬牙切齒地說,“你自己說這是第幾次了!”
“第幾次我也忘了,不過我發誓,這是最后一次,以后絕不偷喝。”邁克爾舉起三指并攏的右手,同時又露出自認為討好的笑容。
“晚了!”看著那張欠揍的臉,厄爾里茨怒火中燒,“我跟你拼了!”
以辰默默地站起來,離開沙發,為兩人提供足夠的“戰斗”空間,充滿古風的辦公室里打斗聲經久不息。
看厄爾里茨的衣著,以辰原以為他是個脾氣溫和、舉止端莊的人,想不到——果然,這里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