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走后,何清月自顧自的將大點收拾好,帶著我出了大殿,卻又將大殿鎖好,對著緊鎖的大門恭敬的一拜這才回身對我笑道:“師尊對你格外寬容啊!我每月也只能進大殿一次。”
我笑著說道:“他剛才說的是什么意思?”
何清月道:“這大殿乃是我六房歷代仙尊靜修之所,數百萬年來日積月累,便留下很多印記,有仙緣者,在此冥想打坐,往往容易得到前輩們的仙法印記。可惜我天資愚鈍,至今未有所得。”
我點了點頭,心中卻對此不以為然,除非是有鬼,否則怎么可能靠靜修得到仙家傳承。
只聽他又道:“我做完早課便去買點菜,中午咱們吃點好的。你若無事,修煉也好,去集市上逛逛也好。下午咱們去長房給你錄個號,凌云門的規矩,新入門弟子都必須執上香禮。”
我笑了笑,說道:“我還是去集上逛逛吧,畢竟到了新地方,得踩踩點不是么?”
何清月笑了笑,點頭稱是,便轉身到后院早課去了。
我在大殿前站立了一會,理了理道袍,便出了院門,往集市上而去。
凌云集的格局,倒是與仙境差不多。
出了院門向西不到三百步,是一個小池塘,池塘邊是一座不大不小,卻剛好遮住前方視線的樹林。
繞過樹林,便看到南北向一溜青磚碧瓦的兩層小樓所形成的街巷。進了街巷,你才能看到沿街幾十家店面依次排開,空缺處還有些小攤販。
走進街巷,迎面而來的幾個鄉下打扮的人皆對我鞠躬道:“仙師早安。”
我笑著點頭說道:“早,早,你們也早安,大家都早安。”
幾個穿著綾羅綢緞的人從我身邊走過,卻并未與我打招呼,只是奇怪的看了看我。
我不以為意,對他們笑著說道:“你們也早安。”
一個虬髯大漢站住腳,哂笑著說道:“六房的小道士?你是新來的?看起來面生的緊啊!”
我奇怪的問道:“是啊,但居士如何知道我是六房的呢?”
大漢卻未說話,只笑著指了指我的胸口。
我低頭一看,只見我的道袍胸口畫著一個圓圈,里面寫著一個“陸”。
嘿嘿一笑,我心想著這凌云門還真有意思,不但內部分為了六房,這六房還要從外觀上區分開來,這難道就是所謂團隊精神中的“內固于心,外化于形”嗎?
當即對大漢做了個稽首,笑道:“第一次穿,還不太習慣這胸口印字的衣服。”
大漢呵呵一笑,說道:“嗯,以后慢慢就習慣了。就此別過吧。”
說吧抱了個拳,就徑直走了。
我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心想這人很是有趣。
卻見剛才跟著大人和我打招呼的一個半大小伙子,站在房檐下的柱子旁,偷偷的打量著我。
我笑著走過去,對他說道:“你好啊。”
小伙子一驚,卻急忙低下了頭,兩手扯著衣襟,一言不發。
我笑了笑,心想鄉下小伙子,沒見過世面,看到這凌云門的仙人,大底是這樣。于是愈發和藹的說道:“我是那片樹林后六房的,你是哪里的?”
小伙低著頭小聲說道:“仙師,我知道你是,拾六房的。我是來找活,活干的,欠你們的租金,還得晚,晚幾天,才能還上。”
我一愣,這才想起這何清月所說的,無妄將六房道場都租了出去。當即笑著問道:“我不是問你要租金的,我都不知道你是誰。”
小伙微微抬起頭偷看了我兩眼,這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往日里,何先,何先師和龐仙,龐先師來集上,都是,都是來收,收租的。”
我見他拘謹的很,便笑了笑,摸出一塊銀元遞給他,說道:“這樣吧,我剛到凌云門,對這里不太熟,你若無事,便帶我逛逛,這是給你的帶路錢。”
小伙卻像是吃了一驚,連忙擺手道:“不,不敢,不敢,仙師叫我,叫我帶路,我自然遵令的,哪里敢收錢。”
雖然這么說,兩只眼睛卻一直在我手中的銀元上下亂瞟。
我嘿嘿一笑,使了個手段,銀元自動飄向了小伙肩膀上的褡褳里。
收回手,我笑著說道:“看,這塊銀元是自己跑到你的包里的,不是你從我手上拿的。好了,我現在命令你,帶我逛逛這凌云集。”
小伙愣了愣,有些感激的點了點頭。
“小的名叫牛武,是凌云山下云回村人,今年二十歲。”
牛武邊走邊對我介紹道。
跟著牛武,沿著凌云集一路走去,只見街兩邊的店面不過都是些賣農具種子的,也有幾家賣布匹染料的,但很少。酒家倒是有幾個,從外表和敞開的大門看進去,都盡顯寒酸,想是主要為這些鄉下人服務的。
“仙師,這里的店面,大多都是這附近的人開的,也就是賺個溫飽錢。仙師們要逛街,都是到無垠海邊的臨水鎮,那里要比這里繁華許多。”
牛武看到我目光隨意的從幾家店面的門臉瞟過,知道我沒有想去店里逛逛的欲望,便出言解釋道。
熟悉起來后,牛武不但話多了起來,說話倒也利索了許多。從他的口中,我知道了這凌云山左近的大概情況。
以凌云山為中心,這方圓大概千里,都是凌云門的地盤。
向東,是一片丘陵地界,屬于靠山門的地盤。
向西,幾百里之外就是無垠海,海邊有個臨水城,城中有個臨水閣,也是一個仙門,不過比凌云門小很多。
向南,凌云門勢力范圍之外,是另外兩個仙門,具體的情況牛武也不是很清楚。
而凌云門則是仙界最北面的仙門,因為從凌云山向北千里,便是底線山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凌云門一向是以抵抗神國和獸族的中流砥柱自詡的。而數次獸潮,也正是以凌云門作為主力,在各仙門的支援下才予以撲滅的。
正因為如此,凌云門作為仙界最大的門派之一,在仙境中當然也很有名氣。所以仙境各大世家和仙境各城邦都會選送一些子弟到凌云門來修煉。
如我所知的一樣,這些仙境來的弟子,不是城主的親戚,就是仙界或是仙境中各大世家的子弟,所以他們的排場都是很大的。
“比如剛才見到您不鞠躬的那位,就是龍淵城百里世家大公子百里均的管家百里方,百里均是長房的弟子,所以他的管家在凌云山下也就很有地位的。”
牛武小聲的說道。
“那六房呢?”
我笑著問道。
牛武一怔,接著卻是笑道:“不瞞仙師,對于小的們這樣的凡人來說,仙師其實都是一樣的。但六房的何先師和龐仙師,包括徐仙師您,卻是比其他幾房的仙師們要和煦的多。”
我呵呵一笑,這牛武倒是會說話,六房勢微,自然也就低人一頭,平常只能在這些凡人面前抖抖威風,當然看起來也就比其余幾房不食人間煙火的弟子們“和煦”許多了。
當即笑笑,不再說話。
這些世家子弟的隨從們,都住在臨水鎮,那里條件比凌云集好很多,而且還有一個港口,屬于仙界北方的貨物集散地。
聽到這里,我心中一動,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豈不是可以和清風城搭上線了?要知道在這通訊不發達的三界,寄個信都得找熟人才行。而有了港口......
“仙師要寄信?”
牛武奇怪的問道。
“怎么?這里沒人寄信嗎?”
我問道。
牛武卻道:“凌云門長房是有郵道的呀,寄信到仙境是很方便的。我們村長有時候向仙境寄信,都是買凌云門的郵道。”
“哦?”
我有些奇怪,這郵道又不知是什么東西。問了牛武,他卻也不是很清楚。還好何清月說下午要去長房,回去問問他再說吧。我心里想道。
分手的時候,牛武卻拿出我給他的那塊銀元遞給我。
我笑著說道:“給你了就是給你了,哪里有拿回來的道理?”
牛武卻漲紅了臉說道:“我是想讓徐先師將這塊錢抵了我家今年的租地錢。”
“哦?”
我有些吃驚,畢竟逛這一圈下來,我是很清楚這凌云山下的物價水平了。一晚米粉只要五個銅錢,一匹土布才二十個銅錢,這一塊銀元,可以吃兩百碗米粉,買五十匹布了。
當下問道:“你們家租了六房多少地?每年的租金又是多少呢?”
牛武道:“還好六門的仙師們仁慈,我家十口人,租了十畝山邊的田地,種些糧食。每年每畝地一百個銅錢,十畝地剛好一千個銅錢,能換一個銀元。”
我吃了一驚,就我在朝陽寺所了解到的,這三界的生產力水平極其低下,就算朝陽寺那樣肥沃的土地,每畝地每季也只能產大概一百五十斤糧食,一年三熟的話就是四百五十斤糧食。三界米賤,一斤米也就一個銅錢的樣子,那一畝地一年收入就是四百五十個銅錢。
而山邊的田地,那肯定是薄田了,肯定產不了一百五十斤糧食。六房一畝地收取一百個銅錢,那就是差不多要超過百分之三十的產出了。
牛武見我默念著“這么高的租金啊”,卻笑著解釋道:“徐先師有所不知,這仙界之中,也就凌云山的六房愿意租地出來,我聽說其它仙門,都只有賣身的農奴或是包身工,沒有佃戶呢。”
我聽罷又是一驚。
農奴就不必說了,包身工是什么意思我是清楚的,那跟農奴其實差別也不太大了。
本想給他說這稅我幫他出了,但想想我這初來乍到的,還是不要急著改變無妄老頭定下的規矩才好。
當即有些尷尬的說道:“這地租,確實有點高了,那好吧,這銀元就當你交租了。我身上也沒有零錢,下次再遇到你,我便請你吃飯吧。”
牛武卻有些興奮的說道:“不用不用,徐先師今天請我帶路,已經是我莫大的榮幸了。我剛才看到青別居的老板都在偷偷打量我,我想很快我就能在他那里謀個差事了,這樣也可以補貼一下。真真的是感謝仙師您了。”
我笑了笑,心想這樣也好,我這同情心泛濫的毛病也不要太顯眼,畢竟這里是仙界,離我的朝陽領還遠著呢。
當即笑著與牛武告了別,看著他千恩萬謝的向著青別居而去,這才慢步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