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放學后我鎖上校門,和值夜的校工交接完畢,照例雇了個出租馬車,直向著兩個街區外的大東車行而去。
到了車行,戴著一定寬檐帽,帽檐壓的很低的陳小五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了。
見到我也不多說,遞給我一頂寬檐帽讓我戴上,然后帶著我走過了一個街區,這才招了一輛出租馬車,說了句“去三里村”,便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起來。
我笑了笑,也學著他的樣子,將帽檐向下一壓,微閉雙眼。
三里村應該是在城外,因為隨著馬車從一路平穩前行到微微有些顛簸,應該是從城里的柏油馬路到了城外的碎石小路上。
而車外的動靜也從周圍的車水馬龍到清風雅靜,我甚至聽到路邊傳來了幾聲山雞的鳴叫聲。
大約一個時辰后,馬車停了下來。
我睜開眼睛,只見陳小五正盯著我仔細的觀察著。我嘿嘿一笑,說道:“我的臉上有花?”
陳小五笑著說道:“你的膽子真大,就這么跟著我來到這荒郊野外,就不怕我搶了你,再毀尸滅跡?”
我嘿嘿一笑,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陳小五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外面也是我們的人,先下車再說吧。”
掀開轎簾,只見那戴著綠色小帽的車夫正站在馬前理著嚼頭,看到我,卻也是微微一笑,并未答話。
陳小五先下了車,對那車夫點了點頭,回身對我說道:“徐先生,請跟我來。”
我跳下車,看了看周圍,卻是在一片小樹林里,透過樹干的縫隙,看得到外面應該是一個小村莊,稀稀落落的磚瓦房間,有些粗衣短襟的農夫打扮的人,在四處走來走去。
跟著陳小五又走了一小段路,走出樹林后,卻是來到了一座小山前。
陳小五徑直向小山走去,直到在兩塊山石間的土堆前站定,卻是低著頭默默無語。
我正在猜測他會不會像李嗯哼在城主府前那樣,大叫一聲“芝麻開門”的時候,卻見山石間的土堆自動打開了,一個全身上下都著黑衣的人從里面探出了頭。緊接著傳出的,還有一陣吵雜的聲音。
“小五哥,這是誰?”
門里的人只露出一個頭,有些懷疑的望著我說道。
“一個朋友,仙境來的,想來夜市逛逛。”
陳小五四平八穩的說道。
“不會是點子吧?”
黑衣人有些遲疑的問道。
我阻止了正要說話的陳小五,對著黑衣人笑了笑,說道:“清風城桃源鎮的,有名有姓,上徐下今月,仙境血煞幫坐第二把交椅,江湖人稱玉面狐貍,初到節點城,來拜拜山。”
黑衣人一聽,卻是驚訝的望著我道:“原來是徐二哥,久仰久仰。今天清風城的哥子們未現身,但是琉璃城的大當家們來了幾位。”
說著卻是拉開了土堆,原來那土堆是鑲嵌在一扇門板上,下面還連著弧形的滑軌,正是一道隱形門。
我笑著拱了拱手,拉了拉有些目瞪口呆的陳小五,向門內走去。
門內是一條不太長的甬道,隔一段便有巨木支撐,山壁上還燃著松油燈,照的甬道一片光明。
陳小五跟在我身后,低聲說道:“原來你真是仙境的探子,還是個黑社會。”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只背著雙手邁著方步,不緊不慢的走著。
從那天陳小五神神秘秘的說什么夜市,又說可以買到仙境的好東西,又可以兌換銀元。我就想到了這“夜市”,恐怕就是一個地下交易市場,而交易的雙方,除了兩境之人,還有誰呢?
既然是地下,那當然就不能大白于天下,那么也從側面證明了神國也不全是白色,也有灰色和黑色。當然這也佐證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即使這是看似鐵板一塊的神國。
而現在的我,正需要在這種地方,獲得一些在小道消息滿天飛的學校和一本正經的肖韻妮那里獲得不了的信息,例如:青玉等人的下落。
出了甬道,外面卻是一個不大的山谷,一條小溪從山谷一側流過,另外的地方,卻是人聲鼎沸。
此時天色還不算太晚,即使剛才我們站在門外,也還依稀能夠看到腳底下的樹葉。然而這山谷高處的四面山壁上,卻燃起了無數的巨型火把。
伴隨著“噼里啪啦”的響聲,不斷有火星從火把上跳出,在半空才迸裂開來,卻又快速的消失掉,流光溢彩之態像極了人界過年燃放的煙花。
山谷內的平地上,四處都是小攤小販,還有穿著和我一樣的黃褐色工作服,或者是刻意的穿著一身粗衣短襟,做農夫裝扮,但臉上卻白皙光亮的一眼就能看出是城里人的節點城人。
有的攤販還用兩塊大石,中間搭個木板,將售賣之物放在木板上。而有的攤販,則干脆席地而坐,將一塊大布平鋪在地上,而將自己所賣之物放在布上。
我沿著挨挨擠擠的攤販有意留出來的,抑或是這山谷營造者所規定的,攤販中間一條大約兩米寬彎的,彎曲曲的小道,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
陳小五邊走雙目邊左右不斷的打量著,卻又生怕跟丟了我似的,亦步亦趨的跟在我的身后,倒像是我帶著個跟班在閑逛一樣。
我走著走著,便停下來,在一個小攤上拿起一個象牙雕刻,看了看又放下。走了一段,又從另一個小攤上拿起一把匕首,抽出來試了試鋒刃,搖搖頭又放下。
這些攤販,倒真像是從仙境過來的,都一言不發的盯著我,眼神中雖然充滿著渴望,在我放下的那一刻又滿懷失望,但只要我不詢價,便一言不發,只微笑著看著我。
是的,這就是我喜愛仙界的原因之一,那就是這里的人,確實都很淳樸,絕對沒有強買強賣的事情發生,那些正在大聲討價還價的,肯定都是真心準備買下貨物而詢問了價格的人。
遠處幾道目光向我這邊射來,我依舊低著頭看著攤位上的東西,陳小五在身后低著頭拉了拉我的衣襟。
我笑了笑,回頭對他說道:“慢慢選,別著急,今天你看上的東西,都由我付款。”
陳小五卻有些緊張的小聲說道:“那邊那些人,正在看你,他們是愛神會的,是這里的地主,是真的黑社會。”
我一愣,腦袋里一下冒出了趙先生那奸笑的模樣。尼瑪這名字起的,該不會是愛真神愛節點促進統一委員會的簡稱吧!
我心里有些惡趣味的想到,卻是對正向我們走來的幾個黑衣人視而不見,繼續慢條斯理的走走停停。
為首的一個黑衣人伸手攔住了我的去路。我抬起頭,微笑著對正惡狠狠的盯著我的黑衣人說道:“這位兄臺,你擋著我的路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說道:“先生是來買東西的?”說罷拉開了衣襟。
我看了看他腰帶上插著的兩把斧頭,嘿嘿一笑道:“是呀。”
黑衣人卻收起笑容,死盯著我道:“看起來不像啊!”
我將拉著我的陳小五推到一邊,呵呵道:“怎么不像了?”
黑衣人卻是抽出腰間的斧頭,對我道:“你買了什么了?”
周圍的人紛紛向四下里躲避而去,連兩邊的幾個攤販,都趕緊收拾東西,想是怕動起手來,血濺到他們的身上。
我攤開手道:“我想買的東西沒看到啊!”
黑衣人嘿嘿笑了起來,說道:“看來你是來消遣爺爺的。”
我盯著他的雙眼,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說道:“敢在我面前稱爺爺的,你還是第一個,看來是不想活了。”
黑衣人大怒,舉斧便砍,后面的幾個黑衣人也紛紛抽出斧頭,鼓噪著向我撲來。
我從旁邊的攤位上抽出一根木棒,抬手便刺,正是劍閣十三式第一式。
黑衣人高舉在空中的斧頭還未砍下,木棒已如閃電般從黑衣人左眼之中穿過。
抽出木棒,側身站到一旁,黑衣人的尸體向前撲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下。
所有人都驚呆了,只聽一聲“媽呀”,四下里的人已紛紛遠離我,連陳小五都忙不迭的躲到了人群后。
我將帶血的木棒扔到一邊,微笑著對還舉著斧頭的幾個黑衣人說道:“好啦,叫你們管事的人出來吧,就說生意上門了。”
幾人連忙向后跑去,我笑嘻嘻的站在尸體旁,抬起腿用袖子拂了拂褲腿上的灰塵。
不一會,一群黑衣人向這邊跑來,卻是手上都拿著長刀。
到了我前面,一個個的舉著刀卻不敢上前。
我背著手,抬頭望天,像是在欣賞天上的月色。
“這位兄弟面生的緊,不知是哪條道上的?”
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傳來。
我低下頭,只見一個穿著黑色長衫的老人對我拱手道。
我呵呵一笑,說道:“進門的時候已經報過名號了,說了來拜山,你現在才出來,這愛神會,真是讓我失望啊!”
老人一怔,略微有些尷尬的說道:“徐二哥您的名號在兩境太響亮了,我等都不知道您來的真實目的,所以有些怠慢了,請,請。”
老人側身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卻是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體。
我摸出一塊銀元,彈到尸體上,說道:“招子不亮,這是他自找的。”
老人有些尷尬,只說道:“得罪了,得罪了。”
我背著雙手,從尸體旁走過,忽然想起了陳小五,回身對他揮了揮手,說道:“你是跟我來,還是買東西?”
瞠目結舌的陳小五聽到我的話,連忙小跑著跟了上來,卻是在我身后垂著手一言不發。
這倒是個聰明人。
我心道,笑了笑,轉身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