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和看起來只有四十來歲,寬額大臉,鼻似懸膽,但兩鬢已經斑白,眼睛中布滿血絲。
他應該剛從外城的城墻上下來,一身甲胄上還有斑斑血跡,站在堂下,一股硝煙味撲面而來。
當他說出“我反對”三個字的時候,趙得柱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瞄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俯下身,對方成和道:“方大人,反對的理由是什么呢?”
方成和拱著手一直沒有放下,腰桿一挺,朗聲說道:“城主,各位閣老。神族入侵我仙境的歷史,已逾萬年,我清風城成為城邦時間雖晚,但這塊土地上的仙境各族,卻也是抵抗了萬年了。”
我心中一凜,這個老方,是想說清風這塊土地的血淚史。而這種說法,很容易讓人心中升起同仇敵愾的情緒,這樣就不好辦了呀,當下腦中急速的旋轉了起來。
只聽方成和接著說道:“如今神族不過區區四十萬軍隊,就逼得我們要屈膝求和?這讓萬年來犧牲的無數將士泉下有知,應當何想?這讓萬年來被神族屠戮冤死的仙境百姓泉下有知,應當何想?這讓當時當刻,還在外城城墻上努力奮戰的戰士們,應當何想?”
這計劃話說的趙得柱臉上變了顏色,說的張玉成微微搖頭,說的堂下的閣老們千姿百態。
左邊的陳公瑾面色嚴峻,陳琳低頭思索,曾廣進神情激憤。
右邊這一列,孫謙卻是云淡風輕,劉金東面帶微笑,王寶才盯著方成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趙得柱笑了笑,對我說道:“那好吧,徐將軍也說說你的理由吧。”
我笑了笑,拱手道:“趙先生,方大人,諸位閣老,神族金帳軍此次全軍來攻,按理說我清風國的形勢不應如此被動。可是山前四鎮丟失在前,鳳舞平原被血洗在后,雖說我桃源奮起,殲敵逾四十萬,但如今清風被圍,除我桃園之外,卻只有靖東軍區區五萬人馬來救。”
眾人臉色大變,張玉成正要開口,趙得柱卻道:“徐將軍請繼續。”
我微微一笑,對張玉成欠了欠身,接著說道:“想是東邊邊境,出了什么變故。”
張玉成再也忍不住了,大喝道:“徐今月,不可妄議朝政。”
我呵呵一笑,說道:“徐某,只是依照目前的形勢,推測而已。”
張玉成卻繼續斥道:“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講。”
趙得柱饒有興趣的盯著我,卻沒有阻止張玉成。
但是此時,臺上的簾子卻動了。
三個金光大字出現在大廳上空:“繼續講。”
我笑著對臺上拱了拱手,繼續說道:“如果是東方邊境出了問題,那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只能是盡快解了清風之圍,這樣便可以騰出手來,解決邊境的事情。畢竟,攘外必先安內嘛!”
大殿里沉默了下來,眾人都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趙得柱對著布簾拱了拱手,說道:“還請城主定奪。”
布簾沉默良久,才又動了動,大殿上空出現了三個字“太學院”。
趙得柱一怔,繼而轉頭對我笑道:“徐將軍,城主要你到太學院去一趟,如果你能說服太學院的那些讀書人,便同意你的提案。”
我一愣,卻聽趙得柱又接著說道:“這些讀書人,一向是堅定的主戰派,年初方大將軍二十萬大軍出臥龍山,也是因為太學院的提案。”
張玉成對我點了點頭,說道:“清風城唯有你桃源和太學院,擁有內閣無條件議事權。”
我呵呵一笑,對上面又拱了拱手,道:“遵令。”
到了城主府大門口,那些讀書人早已不見蹤跡。
陳青龍牽著馬迎上來對我說道:“剛有個官出來說你要到太學院去辯論議和之事?”
我笑了笑,上馬坐好,對身邊的陳公瑾道:“有勞次輔大人了。”
陳公瑾卻邊上馬邊冷笑著說道:“徐今月啊徐今月,雖然陶之然拜托我,要好好看顧著你,但你今天不但得罪了太學院,還得罪了方成和,以后在這清風,可就不好過了啊!”
我笑了笑,說道:“我怕啥,不行就繼續回我的朝陽寺當我的山大王嘛。”
“你”,陳公瑾聞言一怔,繼而又笑了起來,邊策馬而行邊用手指著我道:
“你還真是個憊懶貨,怪不得我那任性的侄女寧愿不要清風城的產業,也要到朝陽寺去找你,原來你真真可以氣死他爹啊!”
我嘿嘿一笑,說道:“冠清風的陶大小姐傾心于我,那是因為小子我長得好看。”
陳公瑾無奈的笑道:“走吧,以后別給別人說琳芝喜歡你這些混賬話,否則清風城好多人都要尋上門來打斷你的狗腿,更別說那個最愛面子的老方頭了。”
我呵呵一笑,陶琳芝現在還是方成和家的媳婦,這一點確實挺難辦的。只是對于這姑娘,我雖有些心動,但確實沒什么想法,畢竟咱是有五個老婆的人,對吧?
太學院,是清風城的最高學府。
當然,在這文風凋敝,教育落后的三界,太學院在我看來,也就是一群酸儒,拿著人界一百多年前就淘汰的四書五經在那里搖頭晃腦的墨守成規,故步自封。
這也是我認為仙界不如神國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據桃夭夭所講,神國已經出現了學校,而且幾乎每個城鎮都有一所,不但教授經典子集,還教授格物學和百工學。
太學院位于內城城東,離城主府也就不到二里地。
這是一座龐大的徽派建筑群,白墻碧瓦,飛檐橫斜,一扇黑色布滿銅釘的大門,上面一塊牌匾,上書三個大字:太學院。
我仔細看了看下面的落款,寫著趙公明。
陳公瑾見我看著牌匾不說話,笑著說道:“趙公明乃是城主的名諱。”
我心中狐疑,只說道:“這城主名字,好是有趣。”
陳公瑾笑著說道:“是挺有趣,據說是城主的父親聽故事聽來的。”
我恍然,看來這城主小時候,定有奇遇了。
跟著陳公瑾下了馬,正要上前,卻見大門打開了來,陳琳從里面走了出來。
此時陳琳,已換上了儒生的服飾,帶著高帽,笑著一拱手道:“次輔大人,徐將軍,陳某不才,被拉來主持辯論。”
我嘿嘿一笑,拱手道:“陳大人身為閣老,掌管禮部,這太學院辯論,當然以你為主持。”
陳琳笑著說道:“那么,請二位隨我而來。”
進了大門,內里卻是一片開闊,左右游廊上或坐、或仰著數名書生,正抱著書在朗讀。
陳琳介紹道:“此時正值午休,但學子們有勤勉者,往往跑到大門處來讀書,這樣既不用打擾別人休息,也可靜心讀書。”
陳公瑾笑著說道:“如此甚好。”
過了這片開闊地,便是一處三層樓,樓前有牌匾,上書:經史樓。落款卻是方成和。
陳公瑾笑道:“這經史樓乃是方閣老捐資所建,用來存放收集的各類圖書的。”
我笑了笑,說道:“圖書館嘛,不錯,這方閣老也是個助學之人。”
陳琳卻笑道:“方家原是清風城首屈一指的大家,一向熱心公益。”
過了經史樓,沿著兩旁栽滿樹木的林蔭道前行,卻是一排一排的磚瓦結構的兩層樓,橫向兩列,那邊一眼望不到頭,不知道有多少棟。
陳琳道:“這邊乃是教室,太學院現下有學生一萬一千名,平時都在這里上學。”
又指了指另外一頭,同樣是掩映在樹蔭之中的亭臺樓閣道:“那邊是宿舍和食堂。”
我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些奇怪的感覺,這特么就是人界大學的格局啊,既然太學院有這樣的規模和格局,那為什么桃源的教育還停留在私塾的階段呢?
陳公瑾卻有些悵然的說道:“數十年前,我在這里度過了十年光陰,想來真是彈指一揮間啊!”
我笑了笑,問道:“這里的學生,都是些什么人呢?”
陳琳道:“能進太學院的,無一不是各鎮鎮撫使推薦,以及內閣閣老推薦之人,均是清風城治下勤勉愛學,或是尊老愛幼之人。”
我聞言恍然大悟,原來這清風,搞的是推薦上大學啊,怪不得呢,心下不由得又對這太學院看低了幾分。
沿著林蔭道又走了一刻鐘,轉到了左側的另一條林蔭道上,卻見左側乃是一處小湖,湖前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湖上有幾處亭臺。
右側卻是一片花園,花園里有百花爭艷,在這十月里,牡丹、玫瑰、芍藥卻競相綻放,很是美麗。
陳公瑾見我一直盯著花園,笑著說道:“這出花園,是在法陣之中,一年四季,溫暖如春,今月如十二月前來,便能見到牡丹傲雪的場景了。”
我呵呵一笑,心想這三界法陣還真不值錢。
沿著道路到了盡頭,前方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有頂無墻的圓形茅草棚。
草棚足有十米高,用巨大的圓形石柱支撐,四周卻是一圈五六米高的露天看臺。
草棚的中間有一座三四米高的方形高臺,上面擺著桌椅板凳。高臺下的草棚邊緣,四方也擺著桌椅板凳。
此時草棚四周的看臺上已經坐滿了人,高臺上,卻是一個人都沒有,只在高臺四方,零零碎碎的坐著幾個老頭。
陳琳將我領上了高臺,在左側坐下,自己卻站在臺前,大聲說道:“真理不辨不明,是非不說不清。今太學院草廬,十年來第一次公開辯論,乃是遵從城主之令,為內閣供策,為清風出謀。”
臺下瞬間安靜了下來,
說完對著天拱了拱手,又接著說道:“當前清風圍城,外城告急,今有桃源將軍徐今月,提議與神族軍和談,現接受太學院質詢辯論。按照太學院傳統,不可妄語、不可爭吵、不可不可因辯論不成便心生恨意。”
又對眾人說道:“只要有理有據,任何人都可上臺,請。”
說完便坐到臺上的主持席上,好整以暇的看著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