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黑色的潮水。
不,是人,不停向前奔跑著的人。
數不清的,黑壓壓的人群所組成的潮水,奔涌著向前,逐漸的淹沒了前方那無邊無際的,由金黃色小麥所組成的麥海。
一個奔跑的小女孩跌倒了,旁邊懷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的女人,想要伸手去拉她,但緊跟著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從身后趕了上來,一把推開了擋住了他們前進路線的女人。
面朝下跌倒的女人,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就有一雙大腳從她的背后踏了過去。
緊接著,無數雙腳從她的身上踏過,轉眼間,她和身邊的小女孩,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我停在空中,靜靜的看著下方的人潮。
從節點城一路殺將出來,待我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了異族的尼人和獸神,卻已是在節點城南面那所謂勞動學習班所在的萬傾麥田的上空了。
正是在這里,無數從節點城中逃出來的神國難民,生生的將這一大片的冬小麥變成了黑色的人海。
我本想著再回頭去朝花街看看的,但想了想,還是作罷了。
我也沒有去管下面的難民,其實林斯特那保住一小部分人的預案,現在在我內心里也是同意的。
只是我仍然認為如果前面做好充分的準備,節點城是沒那么容易丟掉的。
當然,目前這些想法都已經失去了實際的意義。
半個時辰后,我已經來到了三里村。
按下身形,我在夜市的入口處落下地來。
伸手一拂,入口處的大石頭自動打開來。
“砰!”
一聲槍響,彈頭在我的仙力護罩上頓了頓,繼而無力的落在了地上。
我撿起彈頭,將它扔進門里,這才在抱著一支步槍,正張著大嘴呆滯的看著我的陳小五的注視下,緩步走進甬道。
甬道兩旁忽然冒出了無數舉著刀槍的精壯漢子,鼓噪著想要向我沖來。
陳小五急忙單手提著手里的步槍,舉起手大叫道:“慢著慢著,都不要動。”
說罷他又雙手握著槍站到我的對面,手里的步槍雖然垂下了槍口,但卻是有意無意的指著我的小腹,皺著眉頭開口問道:“先生從何處而來?”
我笑了起來,說道:“從仙境而來。”
他又問道:“你認識我么?”
我笑著說道:“鼎鼎大名的大東車行陳小五,誰不認識?”
陳小五舉手阻止了身后躁動的眾人,繼續問道:“你怎么認識我的?”
我抻了抻身上的道袍,笑著回答道:“初入節點城,坐了你的車。”
陳小五愣了愣,將手中的槍交給身后的一個漢子,神情有些激動的雙手抱拳道:“先生莫怪,實在是異族太過于強大,那么最后一個問題,我當時的車上有什么裝飾?”
我嘿嘿一笑,說道:“普通的出租馬車,有什么裝飾,只貼了一張大力神香煙的廣告而已。”
陳小五愈發激動起來,卻是哈哈哈的大笑了兩聲,然后又汪汪汪的哭了起來,一把抱住我的手臂道:“徐二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回來了。”
說罷卻是趴在我的手臂上哭了起來。
我早已收回了仙力護罩,用手拍了拍他的背,笑著說道:“哭什么哭,還像是愛神會的小頭目不?”
陳小五直起身,轉身對眾人大吼道:“快去通報桃大當家的,徐二哥回來了。”
“底線山一開始進攻,我就將愛神會相關人等,以及他們的家屬,都轉移到了這里,畢竟這里相對節點城來說,要安全的多。”
山壁上的露臺上,桃白白望著已然成為了難民營的山谷說道。
我轉身回到室內,看了看將山壁掏空成一間居室,并且裝飾的富麗堂皇的房間,笑了笑,不置可否的在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桃白白在我對面坐下,摸出一支煙遞給我,自己也叼上了一支。
我微笑著接過煙,點燃吸了一口,問道:“怎么搞的?”
他知道我是問為什么節點城會這么快便陷落。
皺了皺眉頭,又苦笑了一下,他這才說道:“神國安逸多年,軟骨頭太多了。”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謎影不玩招安這一手,那以神國的國力和現代化的軍備,底線山軍隊想要在短短的十幾天時間便打進節點城,幾乎是不可能的。
畢竟多年來神國對底線山都是處于進攻態勢的,巨大的優勢讓神國的很多人以為神國天下無敵了,繼而都沉醉于科技的發展和現代化的安逸生活之中,連仙界都不時組織底線山試煉,而神國卻建立起了騰格拉防線,對底線山只守不攻。
這次騰格拉防線的二戰區不戰而降,將強大的底線山異族放入了神國,無險可守的節點城頃刻間便如褪去了皮毛的羔羊,在異族的鐵蹄下被蹂躪、被屠殺。
也許上位者們仍然對底線山保持了一絲警惕,但林斯特遲無言等人卻沒有認真去想怎么阻止這場災難發生,除了派我這個可有可無的棋子去仙界之外,所有的預防措施,就只是建立起了一個保全自己及親信的,最后的避難營。
我和桃白白沉默著吸完了一支煙。
熄滅煙頭,我抬起頭,面無表情的說道:“這里不是避難所,你現在應該馬上帶上所有的人,向黑暗森林進發,只有到了草原,進入朝陽領的晨曦縣,才算是安全了。”
桃白白有些愕然的望著我道:“這里相對偏僻,而且我們在這里做了充分的準備”
我舉起手,有些粗魯的打斷了他,說道:“問題是神國之中,知道這里的人太多了,而且既然騰格拉防線的正規軍都能叛變,那節點城里你的那些暗樁”
我停了下來,看著手扶額頭,像是恍然大悟的桃白白。
“那我馬上組織人手撤退。”
桃白白有些急不可耐的說道。
“如果你認為可以的話,留下一些忠心的人,等節點城完全陷落后,也出去投降。”
我冷靜的看著他說道。
桃白白又愣了愣,繼而明白了過來。
考慮了幾秒鐘后,他忽然像是下定決心般,盯著我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留下來。”
旭日東升,金色的陽光普照大地,遠處是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原,偶爾有幾棵樹,仿佛是這座草原雄城的哨兵,正肅立在視線的盡頭。
巍峨的金帳王城城墻之上,我筆直的站立在城樓飛檐的端頭,晨風吹過我的臉龐,根根長發隨風飄揚,然而我卻面無表情,自巋然不動。
城墻下,草原軍士手執兵器,正在緊張的維持秩序。
他們身后,那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是正對著城墻之上的我指指點點的,無數的草原神族、尼族和人族人。
城墻上,李建雄躲在一群手執兵器的神族軍士身后,大聲說道:“徐領主,徐二哥,我已經派人去請鎮國親王了,您知道的,親王殿下現在貴為監國,政務繁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您看您能不能先下來說話呀?”
我微微低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嘴角微微翹起。
從三里村出來后,我便直接躍上高空,急速向南而去,在飛行一夜,先后越過了琳達沙漠、騰格拉山脈南段和黑暗森林之后,終于在拂曉之時,到達了金帳王城。
面對這座占地極廣,又沒有明顯的標識的大城,我根本無法在外觀沒有明顯分別的數萬棟房屋中分辨出李明珠的皇宮所在。
還好這座城是有城墻的,而高達二三十米的城墻之上,還有一座高高的城樓。
于是在輕松的解決了幾個飛行巡邏的六翼尼人之后,我便在城樓之上,等待著主事的軍官前去請示小皇帝。
誰知第一個前來的,居然是小皇帝的父親,前銀帳王李建雄。
這廝在一年前的草原神罰之中,被我帶領桃源軍打的落荒而逃,后來卻在琉璃城的李家認了本家。因為不敢再從清風和千元城經過,便在李家的幫助下,繞了一個大彎,從仙界經神國回到了草原。
李建雄見我不理他,不由得呆立了半晌。想了一會,他跺了跺腳,撥開前面的軍士,徑直走到城樓下,一個旱地拔蔥到了城樓頂端,卻是抱著拳對我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笑了笑,說道:“哦?銀帳王是想和我比試比試仙法?”
李建雄急忙擺手道:“徐領主誤會了,我哪里敢跟凌云仙門下比試。”
頓了頓,他又低聲說道:“徐領主有所不知,我現在已經不是銀帳王了。金帳王城現在是柳滄海說了算,他已經取消四帳的設置了,以利于各族都平等相處。”
我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柳滄海那廝,還是很會來事的。”
抬頭看了看臉上一紅一白的李建雄,我又笑問道:“你獨自上來找我,所為何事?”
李建雄又道:“徐二哥,在下自知以前得罪過您,但遠親不如近鄰,草原和朝陽領,好歹也算鄰居,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我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問道:“你有事求我?”
李建雄有些猶豫的說道:“我那孩兒,就是金帳王城之主李明珠,已然成了一個傀儡。”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正要說話,卻聽城主一聲長嘯,緊接著柳滄海的聲音遠遠傳來:“徐兄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哈哈哈!”
我瞇縫著眼睛,看著正向城樓飛來的柳滄海,笑著說道:“我此番回歸朝陽領,剛好路過金帳王城,這才想著前來,向柳兄討杯水酒喝。”
柳滄海飛到城樓之上,收回雙翼,笑著對我說道:“聽聞徐兄已入仙界修仙,此番風塵仆仆,莫不是從神國而來?你朝陽領已在黑暗森林建立了防線,徐兄難道沒有前去視察一番?”
我微微一笑,說道:“哦?是嗎,也是許久不見柳兄,心中掛念,一不小心,便飛過頭了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