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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城樓之下謫仙人

  陸嫁嫁看著眼前一襲濕漉漉道袍的小姑娘,幾息之后,僵硬的思緒才漸漸解凍。

  寧小齡笑著走了過來,一手遮著腦袋,一手對她揮了揮。

  陸嫁嫁將那紙條疊好,收回了袖中,牽強一笑:“是你師兄給我的藥方,剛剛忽然想起,便看看。”

  寧小齡打量了她一番,吃驚道:“陸姐姐這是又受傷了?”

  陸嫁嫁下意識觸到腰間,指間滑過那鱗皮般的劍鞘,卻發現那劍被那神秘人接走,此刻已不在身邊。

  她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劍鞘,道:“如今皇城風云動蕩,寧妹妹還是在家中待著吧,不要胡亂走動了。”

  寧小齡一臉委屈道:“可是我擔心師兄哎,陸姐姐這么厲害,陪我去找下師兄吧。”

  陸嫁嫁心頭一緊,她不動聲色道:“抱歉,此刻我必須去皇宮,你師兄很不簡單,應該不會有事。”

  她已不想再多說什么,朝著那青花小轎走去。

  寧小齡忽然快步上前,扯住了她的袖子。

  那是很簡單的拉扯,陸嫁嫁哪怕此刻虛弱,只要稍一用力也能掙脫,但不知為何,她想起那紙條上的字,背脊上的寒意如一根根針扎著自己,僵硬麻痹之感久久不散,她看著寧小齡拉著自己的小手,一時間進退兩難。

  寧小齡仰著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她:“陸姐姐,我害怕,我現在連那院子在哪都找不到了…”

  陸嫁嫁強自保持著均勻的呼吸,柔聲道:“小齡,別胡鬧了。”

  寧小齡看了一眼那白幔飄拂的小轎,道:“要不姐姐帶我去皇宮里吧。”

  “你去皇宮做什么?”陸嫁嫁脫口而出,然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尋常的強硬。

  寧小齡看著眼前忽然有些兇的女子,拉了拉她的袖子,無辜道:“這雨又開始下大了,我又找不到回去的路,姐姐忍心看我在外面淋著嗎?”

  寧小齡說完,松開了她的袖子,一臉賭氣地朝著青花小轎中走去。

  “等等!”陸嫁嫁喊了一聲。

  寧小齡回頭,睜大了眼,道:“陸姐姐不是說要收我做弟子嗎?此刻是要反悔了嗎…”

  陸嫁嫁下意識地搖頭,“沒有,只是…”

  寧小齡眨了眨眼,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陸嫁嫁的手按住了劍鞘,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緣故,眼前的小姑娘每一句話都很普通,但是此刻在她耳中,卻透著詭譎的氣息。

  雨又下大了,漫天斷線噼噼啪啪地砸落地面,開出水花無數。

  這短暫的僵持顯得無比漫長。

  寧小齡已經鉆進了轎子里,掀起了白幔看著她,道:“姐姐快進來呀。”

  陸嫁嫁胸膛起伏,她忽然想解下劍鞘,直接將這少女打暈。

  這個念頭才起,身后響起了男子的聲音。

  “陸姑娘,你在這呀,哎,師妹,你也在呀…太好了,找了你好久,讓師兄擔心了一場,不是說不要亂跑嗎?”

  聽到這個聲音,陸嫁嫁身子終于放松了下來,她回過頭,看著一個白衣撐傘的少年立著,對自己笑了笑。

  陸嫁嫁心安了下來,道:“小寧道長,你師妹也在找你呢。”

  寧長久看著轎中的少女,走過去一把將她拉了出來,笑道:“怎么,想和陸姑娘私奔?這就不要師兄啦?”

  寧小齡無辜道:“我不是沒找到你嘛。”

  寧長久看著陸嫁嫁,行了一禮,歉意道:“不好意思,給陸姑娘添麻煩了。”

  陸嫁嫁回禮道:“兩位于我有恩,怎會麻煩。”

  寧長久道:“皇宮之前又打起來了,此刻怕是宮里也并不安全,姑娘還是要小心。”

  陸嫁嫁輕輕點頭。

  寧長久看了一眼她腰間空空的劍鞘,然后拉著寧小齡告辭離去。

  陸嫁嫁看著那對師兄妹遠去的背影。

  寧長久的傘向著身邊的少女傾了許多。

  她咬了咬下唇,轉身進入轎中,轎子生出感應,浮空而起。

  那青花小轎如一張溫床,散發出濃郁的靈氣,纏絲般包裹住了她,一點點地融入她如雪的肌膚,久旱甘霖般滋養著她的肉身與魂魄。

  陸嫁嫁此刻才覺得真正的心安,她不再多想什么,驅使小轎飛回那廟宇之中。

  雪紗白幔的掩映之間,她假寐的身影顯得迷離。

  寧長久打著傘,寧小齡仰頭看他,問:“師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寧長久道:“就問路啊,一路上問有沒有看到一個這么高,長得很漂亮的小姑娘,就很快找到你了啊。”

  寧小齡哼道:“師兄騙人,這街上哪有人啊,我一路過來都沒看到。”

  寧長久笑道:“怎么?見了師兄好像有些不開心?”

  寧小齡道:“師兄沒事我當然開心呀,只是本來可以隨著陸姐姐去皇宮看看的,被師兄給攪了。”

  寧長久揉了揉她的腦袋,道:“皇宮有什么好的,里面陰森森的,外面又有一只大狐貍虎視眈眈,小齡若是去了,那個名叫趙襄兒的女人要是敵我不分,一口把你這小狐貍吃了怎么辦?”

  寧小齡不自覺打了寒顫,抱緊了雙臂,道:“我看那個叫趙襄兒的姐姐,與師兄倒是蠻般配的。”

  寧長久笑問道:“怎么忽然這么說?”

  寧小齡道:“就是感覺啊…”

  寧長久搖頭笑道:“那位殿下靠著一己之力就攪得這滿城風雨,誰要是娶她,那就是嫌自己命長,世上哪有這樣的傻子。”

  寧小齡笑道:“趙襄兒姐姐光靠那張臉,估計就有一堆大傻子排隊提親了。”

  寧長久道:“小齡將來也會是美人的。”

  寧小齡忽然停下了腳步。

  寧長久回眸看她,問:“怎么了?”

  寧小齡目光楚楚地看著他,問道:“要是趙襄兒打不過那頭老狐貍,怎么辦?我們還有將來嗎?”

  寧長久平靜道:“這不是我們需要擔心的事情,更何況她既然敢這么做,肯定有這么做的底氣。”

  寧小齡閉上眼,情緒竟一下子奔潰了般,她用力搖頭,淚水溢出睫毛淌了下來,她哽咽道:“打不過的,師兄,她打不過的,最多,最多再過一個時辰,皇宮里就能分出勝負的,師兄,你真的不明白嗎…”

  寧長久嘆了口氣,將傘傾過她的頭頂,道:“小師妹,你在胡說些什么呢?”

  寧小齡擦了擦臉頰,看著他,認真道:“師兄,我們都別裝了,其實我知道你都知道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寒冷,少女的身體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她咬著嘴唇,唇上幾乎有血絲沁出,“皇宮…皇宮就要完了,他們都會死的!趁著那頭老狐貍還沒有發現你,師兄,你快走吧。”

  寧長久嘆了口氣:“已經晚了。”

  皇宮中,在那鐘聲響起之時,明黃龍袍閉目養神的少女便睜開了眼。

  皇城上的侍衛也都已遣散,如今這偌大深宮,除了方才飛過殿前的青花轎子,便只有她一個人了。

  趙襄兒握著焚火杵站起,她的手指依舊嫩如青蔥,手心卻已血肉模糊,結滿了痂,很是嚇人。

  她看了身后那金玉鑲嵌,珠寶富麗的座椅,輕聲笑道:“還是不習慣啊,坐久了可真冷。”

  幽深的宮殿中,其上綺麗奢華的藻井忽被照亮,一只火鳳自焚火杵中飛出,于殿中盤旋之后,向著深宮之外飛去。

  那是夜幕降臨前的天地里最明艷的亮色。

  趙襄兒便騎在火鳳背上。

  皇宮的城墻外,那座坍塌的牌樓下,老妖狐的另一道魂魄重新歸體。

  他與趙襄兒都心知肚明,這座皇宮大陣損耗極大,肯定經不起久戰,趙襄兒一定會在天黑之前出手的。

  果不其然,她率先按奈不住,動手了。

  雖然不知道這小丫頭還藏有什么手段,但是老狐知道,決戰的時候已經到了。

  火鳳飛舞,照得長夜徹亮。

  趙襄兒躍下火鳳的背脊,立在城頭上,看著如今占據了一副女子身軀的老妖狐,冷冷道:“真惡心。”

  老狐操控著那女子的身軀笑了笑,那抹笑意像是行尸走肉般的臉上刀口硬生生劃出的刻痕,顯得尤為詭異。

  趙襄兒解下那負在身后的長劍,豎握劍柄,插在自己身側的地上,冷冷道:“給你的那把傘并不完整,這是另一半,有本事自取。”

  老狐瞇起眼,看著那柄劍,心中泛起一絲警意。

  老狐嘆了口氣,道:“其實我現在真有些怕你,可惜你還是走錯了一步棋。”

  趙襄兒將劍立在身側,活動了一下手腕的筋骨,問道:“哪一步?”

  那老狐疑道:“當年仙人誅殺我的那劍,可不是這把。”

  趙襄兒道:“那劍供奉在甲子殿中,我死之后,你可自取。”

  老狐更加好奇:“原來你知道,那你為何不用那柄劍?或許還能多兩成勝算。”

  趙襄兒臉上露出一抹不甘之色,“那柄劍…我控制不了。”

  老狐輕輕點頭,將信將疑,他看著那少女,朗聲道:“那你還在等什么?莫非想永遠背著皇宮這副龜殼?”

  趙襄兒冷笑一聲,抓住自己那金羽火鳳的大氅,手腕一旋,猛地向外一分,斷裂聲中,那明黃色的大氅如旗幟般飄揚起來,隨著她的甩手嘩得一聲向著城墻之下飄落,悠悠消失在黑暗之中。

  沒了那礙事的大氅,此刻她便只是一身貼身的黑色勁裝,天地的微光里,那勁裝熨帖下,玲瓏柔美的曲線一瞬間殺意凜然。

  她反手抽出那插在身邊的劍,于高高的城樓上縱身一躍。

  火鳳一聲清鳴,同時縱翅而下。

  半空之中,少女一躍而下的身影與那火鳳的影子交疊在了一起。

  在之前的那一戰中,趙襄兒便已經明白,單靠火鳳絕對殺不掉這頭老狐,哪怕極其危險,她最終依舊選擇了與火鳳合二為一,與那老狐出城一戰。

  少女身影疾墜,無聲落地。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身體也燃燒了起來。

  自中腑的氣海起…太乙、靈虛、神藏、云門,多個竅穴被流火沖洗,瞬間貫通,那些氣海沖破竅穴的剎那,她忍不住渾身顫栗,身子向內扣緊著,仿佛渾身上下都在什么東西在同時收束與釋放。

  她再次起身時,一對焰火構成的羽翼從她身后霍然展開,每一片火紋雕塑成的羽毛都歷歷清晰。

  少女抬起頭,平視前方,黑白純凈的眸子澹然淡漠,深邃處似有天國燃起的焰火。

  一如當年謫仙人。

  (新封面是自己畫的!謝謝書友們對于新封面的喜愛呀(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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