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些撞倒趙亮,并且不住苦苦求救的,是一位二十歲上下的美貌女子。從她的衣著打扮來看,應該屬于突厥一類的北方胡族風格,但其本人卻長得眉清目秀,所說得漢語也非常標準地道,顯然是中原人士。
趙亮還未反應過來,旁邊的小樓里突然追出來四五個彪形大漢,氣勢洶洶的沖到那姑娘跟前。為首一人,伸出鐵掌,一把薅住了姑娘的頭發,猛地向后一扯,罵道:“小賤人,居然還敢逃跑?!”
趙亮平生最見不得男人欺負女人,頓時忍不住勃然大怒,正準備出言喝止,沒想到旁邊的顏勤禮比他還火爆,直接上去就是一拳,正正打在那大漢的胸口上:“混蛋!撒手!”
這個場面,不僅是趙亮被嚇了一跳,那幾個胡族那人也同樣愣怔。尤其是被打的那個頭目,盡管顏勤禮一個文弱書生,沒有多大的力氣,打在他胸口一拳如同抓癢癢似的,但是被人大庭廣眾之下來了這么一擊,多少面子上也過不去。
大漢反應過來,陰惻惻的笑了笑,先把女子甩倒在地,然后舉起滿是肌肉的胳膊,猛的推了顏勤禮一掌,笑罵道:“你他娘的多管閑事,打算找死嗎?”
趙亮眼疾手快,從后面一把扶住險些仰面摔倒的顏勤禮,沉聲道:“喂,你想干什么?!當街欺負女人,現在還打算行兇傷人嗎?”
“小白臉子,老子就是要傷人怎么了?”胡族大漢得意洋洋的笑道:“你也不擦亮眼睛看看,這是誰的地盤。敢到這里來撒野,想必是活膩歪了。”
說著,他又打算上前動粗,此時旁邊一個胡漢看出顏勤禮穿戴的是朝廷六品文官的常服和配飾,連忙拉住頭目,低聲耳語了幾句。
那大漢聞言愣了愣,旋即又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但好在還是停住了向前的步伐,輕蔑道:“行吧,今天不跟你們兩個小白臉子計較啦,趕緊滾出北商巷!”
此地雖然名叫“胡商巷”,但異族的商旅通常不愛使用這個“胡”字,所以他們往往都叫這里為“北商巷”。
顏勤禮雖然是個讀書人,但是極有正義感,盡管被對方推了一掌,胸口隱隱作痛,可眼見這那人又抓住姑娘的頭發,準備往樓里拖拽,不禁氣憤的喝道:“混蛋,當真我大唐沒有王法了嗎?!你給我放開她!”
之前勸說頭目不要動手的那個胡人,此時冷笑道:“我說這位大人,您好端端的逛街耍樂,干嘛非要多管閑事呢?這女子是我們的奴隸,要打要罵皆與旁人無關。就算大唐有法,可也管不到我們頭上。我勸您啊,還是趕緊走吧。”
聞聽此言,顏勤禮更是怒火中燒,正待駁斥對方,只聽那女子哭喊道:“大人莫要聽他們瞎說,我不是奴隸,我是被他們拐騙來的!”
啪的一聲,為首的胡漢掄起蒲扇般的巴掌,重重打在女子的臉上,頓時令對方無法再開口說話。殷紅的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淌下,令人看得不禁心驚。
趙亮此時再也無法忍耐,他放開顏勤禮,快步上前,兩個胡漢正打算 阻攔,卻被趙亮連續閃電出手,只一個照面便放翻在地。
為首的那名大漢察覺情況不妙,連忙放開那位姑娘,轉身對付趙亮。兩人一交上手,大漢便立刻知道了深淺。眼前這個年紀輕輕、面龐白凈的漢族小伙兒,居然是個高手!
趙亮采用的都是特工們慣常的搏擊術,穩、準、快、狠,招招要命!那胡族大漢僅僅是仗著自己孔武有力,性子又好勇斗狠,便難掩囂張氣焰,可實際上手底功夫則稀松平常,比起北宋時期的契丹戰士,絕對是差遠了。
面對趙亮這種專業人士,大漢好似弱雞一般,眨眼功夫就被封了一只眼睛,疼的哇哇亂叫。稍一遲疑,又被趙亮抬腳一勾,橫身飛起,緊接著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另外幾個胡漢見狀,不由得勃然大怒,紛紛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刀,將趙亮團團圍住。
此時顏勤禮也有些慌神了,不過他畢竟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即便有心卻也幫不上忙。趙亮倒是極為從容,當初在宋遼戰場上被斷發兵圍攻尚且不怕,又怎么會把這幾個胡族的地痞流氓放在眼里。
眼看雙方即將上演流血場面,從小樓的大門里忽然走出來三個人。其中一個,長得大腹便便、渾身珠光寶氣,看上去像是個做大買賣的胡商,年紀約么有四十來歲。另外兩個同樣也是胡人,歲數略輕,身材高大挺拔,英姿勃勃。
不同于那個胡商的是,這二人居然并非尋常商旅,而是穿著唐朝從四品武官的服飾。
見他們出來,幾個胡漢頓時停下了動作,沒有立刻出手攻擊趙亮,不過也沒有完全放松,仍舊是圍在他的四周,虎視眈眈。
大肚子胡商冷哼一聲,正要開口叱問,旁邊個頭略高的胡族軍官突然瞅見了站在旁邊的顏勤禮,不禁微微一愣,搶先說道:“咦,這位不是天策府的顏學士嗎?”
顏勤禮此時也認出了對方,同樣面帶愕然,拱手道:“原來是可達志大人,顏某這廂有禮了。”
可達志微微一笑,對胡商介紹道:“班博爾,我來給你引見一下。這位顏勤禮顏大人是天策府的校書郎,博古通今、書法精妙,是秦王殿下頗為倚重的才子,就連皇帝陛下都非常看重他呢。”
一聽這話,班博爾露出一副夸張的表情,語帶嘲諷道:“哎呦呦,原來是秦王麾下的大才子啊,失敬失敬。沒想到這大唐的讀書士子,也愛來我們沙海醉風樓啊。在下突厥班博爾,經營這家小店,還請顏學士多多照顧啊,哈哈哈。”
顏勤禮聞言一愣,旋即抬頭望向小樓正門的匾額,當即在心中暗叫不妙。這個沙海長歌樓,在西市內鼎鼎有名,是突厥客商的會館,別看它臨街只有二層,可進去里面則別有洞天,橫跨出六個大院落,集酒樓、客棧、賭場和妓院與一體,接待的都是大商團。
最關鍵的是,此處還有齊王李元吉的股份,聽說太子一系也是其背后的大靠山。
而那個名叫可達志的唐朝軍官,正是東宮長林軍的首領。
他萬萬沒想到,只是在街上閑逛 而已,居然也能撞上這幫瘟神,真可謂是冤家路窄。
為了不給李世民和天策府惹麻煩,顏勤禮從容答道:“你誤會了,我和朋友并非來沙海長歌樓,只是路過此地,碰見不平之事,出言制止罷了。”
站在可達志旁邊的另一個突厥軍人冷笑道:“哦?不知顏大人遇到什么不平事了,竟然鬧到當街私斗的地步?”
顏勤禮也識得那人的身份,聞言答道:“這位是長林校尉烏坦大人吧?何事不平,你好該問問這幫家伙。”說著,他伸手一指仍持刀在手的幾個胡漢。
可達志表情溫和,遠沒有班博爾和烏坦那么明顯的敵意,用突厥語笑著吩咐道:“你們先把刀子收起來,這么如臨大敵像什么樣子?”
一名胡漢不忿道:“可達大哥,是這個漢人小子先打傷了角利津,不能放過他們!”
可達志瞅了瞅趙亮,好奇的問道:“尊駕怎么稱呼?又為何出手傷人?”
趙亮知道對方是李建成手下大將,卻也毫無懼意,輕輕松松的答道:“我姓趙名亮,是顏大人的朋友。至于說為什么打他嘛,原因有兩個,一、當街強搶民女,二、襲擊大唐官員,你說說看,這究竟該不該打?”
趙亮說話的功夫,班博爾也同時悄悄問了手下事情原委,此刻笑嘻嘻道:“這位小哥好會潑臟水啊。你說我們當街強搶民女,搶了誰啊,你給我指指。”
“喏,就在這兒,”趙亮望向旁邊的那個女子:“她說自己不是你們的奴隸,而是被拐騙來的。”
“哈哈哈,荒唐,荒唐!”班博爾得意的笑道:“她說什么你們就信啊?怎么也不動動腦子呢?來人,把賣身契拿來!”
隨著他的吩咐,片刻功夫,一個沙海長歌樓的手下捧著契約來到近前,班博爾一把在手里,晃了晃道:“顏大人,請閣下瞧清楚了,這份賣身契,是那個賤婢的賭鬼老爹親筆畫押的。欠債還錢,父債子還,那都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們憑什么多管閑事?”
烏坦也陰惻惻的說道:“我剛才聽店里伙計說,之前好像是顏大人先打了角利津一拳,角利津無奈之下才揮手自保的,對嗎?”
“沒錯啊,”一個胡漢惡狠狠的說道:“他既不是咱們官市署的老爺,又不是長安縣的不良人,誰曉得他什么鳥官,竟敢出手傷人,角利津當然要自衛而已。”
可達志淡淡一笑,輕聲呵斥道:“住嘴!顏學士乃是有官身的貴人,打你們兩下怎么了?還敢多做計較?!”
說著,他又轉向顏勤禮和趙亮,笑道:“二位,既然誤會解釋清楚了,那就這樣吧。伙計們冒犯之處,還請顏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恕罪。你們幾個,趕緊把丹娘帶進去,吐谷渾的特使都等急了。”
聞聽此言,兩個胡漢大步上前,把已經哭得梨花帶雨的丹娘再次架了起來。丹娘不斷掙扎著,但是這次她并沒有大喊救命,而是緊咬著嘴唇,無力的抵抗。
“住手!”趙亮突然大喝一聲:“她倒霉老爹欠你們多少錢,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