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和劉裕的一番話,頓時引起了趙亮的警覺。他兀自沉吟片刻,喃喃道:“我們先順著捋一下啊。當初之所以要選擇劫持法慶,用他來交換楊帆張磊,主要是因為這妖僧對司馬道子來說頗有價值,但是卻沒有官身,屬于江湖人士。所以即便鬧騰起來,朝廷也不好太過介入。而我們呢,則可以將此事完全推給虛構出來的武林高手,說這一切都是法慶的仇家所為,我們只當了個中間人而已。”
晨曦點點頭:“是的,作為雙方交易的中間人,無論是誰都可以理直氣壯的替委托人保守身份秘密。像這種江湖通行的規矩,即便司馬道子和官府也無話可說。”
“尤其是像我們北府這樣的地方軍隊,”劉裕接著道:“本來就跟各處的江湖幫會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兵源征募、情報收集、秘密任務,哪樣都少不了要麻煩這些武林人士的大力幫助。為了還人情,我們偶爾也得替他們出面,跟官府進行一些暗中的溝通斡旋。故而像交換法慶這種事情,實屬正常。”
趙亮微微頷首:“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覺得用這種方式對付司馬道子,他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到后來南郡公桓玄提出要代替我們去交換人質,恐怕同樣也是基于這個原因,才認為此舉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危險。”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陶思源奇道:“你們是不是過分緊張了?”
趙亮搖了搖頭,沉思道:“本來我也沒太在意,可是剛才聽了晨曦和劉裕的話,忽然讓我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陶思源問道。
“從行為心理學的角度分析,司馬道子目前最合理的情緒狀態,應該是憤怒、焦急或緊張。哪怕他城府極深,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基礎行為卻不至于完全走樣。比如,他應當不斷加大建康城中的搜索力度,專門派遣人手對我們進行各種施壓,或者在王府里易怒焦慮、寢食不寧等等。但是,他眼下表現的卻是非常平靜,實在令人感到意外。”趙亮沉聲道:“這個反應,或許可以向我們證明兩個可能性。第一,法慶在他心目中,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重要。第二,他在非常清楚我方策略的情況下,已經找到了破解的方法。”
晨曦秀眉輕蹙,邊思索邊說:“我覺得應該還是第二種可能性更大。據淑莊之前的情報顯示,以及那晚酒宴上司馬道子對法慶的隆重介紹,都足以說明這妖僧已經成為會稽王的重要籌碼。”
她繼續道:“在這種情況下,要說司馬道子毫不在意法慶的生死,那肯定是假話。所以,我看他多半是已經找到了什么破解之法,正在布置針對我們的陰謀詭計。”
劉裕發愁道:
“那么究竟會是什么陰謀呢?我實在是想象不出來,假如雙方能夠和平交換手上的人質,還有什么花招兒可耍的?”
“會不會是打算在交換時動手呢?”陶思源問道:“司馬道子提前安排大批兵馬,等雙方的人質順利交接后,立刻出手襲擊。”
“這個可能性不大。”劉裕分析道:“桓玄再笨,也不可能讓楊帆張磊和法慶進行面對面的交換,更不可能選在建康城內操作,那樣對于掌控京都的司馬道子而言,只會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所以,他多半會讓司馬道子把楊帆張磊送到城外某個隱秘的地方,待順利釋放二人后,再通知城內的手下把法慶送到會稽王府。如此一來,司馬道子也很難在交換的過程中下什么黑手。”
陶思源聽他說的有道理,默默地點了點頭。晨曦接過話頭繼續道:“會不會是跟法慶本身有關呢?比方說,他身上有什么皇室秘密,或者重要的物件,以至于司馬道子可以無視任何江湖上的規矩,死死咬住中間人不放?”
趙亮聞言一愣,旋即應道:“這倒是很有可能。如果司馬道子刻意隱瞞這個消息,直到把法慶平安換回來,然后再借著某個理由對此事窮追猛打。倘若真是這樣,不論桓玄,還是咱們,恐怕就都不太好過關了。”
他嘬著牙花子,嘆了口氣:“唉,現在法慶那家伙又不在咱們手上,想探探底細都做不到。”
晨曦瞅了一眼擺放在窗邊的泄水型青銅刻漏,輕聲道:“馬上就要到亥時三刻了,桓玄應該已經去了會稽王府,如果一切順利,兩個時辰內就可以完成人質交換。趙兄,若要有所防范,咱們必須在那之前搞清楚對方的計劃。”
眼看趙亮一直沉思不語,劉裕建議道:“要不我先帶手下去秘密跟蹤南郡公府的人,一旦他們接回楊帆張磊,便半路把人劫走,之后司馬道子想要找事,一時間也鬧不到咱們的頭上。”
趙亮聞言抬起頭來,看了看一旁的晨曦和陶思源,接著微微搖頭道:“這樣不行。雖然桓玄是為了讓我們助他離境,才會主動出面介入此事。但雙方畢竟算是盟友,總不能把風險完全推到他一個人的身上。況且,司馬道子若是真有什么要命的殺招,桓玄也未必能獨自扛得住,到最后怕是還要拉咱們一起下水。我覺得晨曦說的對,目前最應該做的,就是抓緊寶貴的時間,趕在司馬道子玩花招前,破了他的謀算!”
陶思源好奇道:“你有什么想法了嗎?”
“有一點了,”趙亮說道:“我剛才琢磨了一下,感覺問題如果是出在法慶本身的話,那么有一個人應該也是知情者,從她身上或許可以套出些眉目來。”
劉裕和陶思源不禁面面相覷,一時間 都沒明白趙亮指的究竟是誰,晨曦卻反應極快:“趙兄是說支妙音?”
趙亮微微頷首:“沒錯,就是她。此人一向是法慶最信任的同伴,倘若這妖僧身上有什么秘密,艷尼支妙音絕對不會不知道。這么短的時間,恐怕也只有從這女人那里才能找到突破口。”
劉裕說道:“支妙音此時就在彌陀寺。下午小弟還曾派出探子去那里打聽過,對方好像在刻意隱瞞法慶失蹤的消息。支妙音一從皇宮返回寺中,便對外謊稱教主閉關修煉,自己代為主持日常事務。”
“那就好辦了,”晨曦站起身來:“趙兄,我這就去一趟彌陀寺,會會這位大名鼎鼎的艷尼。”
趙亮擔心的問:“你自己一個人去沒問題嗎?聽卓淑莊說,支妙音的功夫也非同小可啊。”
劉裕起身道:“我還是同你一起去吧。法慶的事,對彌陀教打擊甚大,他們多半已經提起戒備之心,加強了防范。”
晨曦微微一笑:“你們都不必過分擔憂啦。我又不是去劫持支妙音,無非找她問上幾句話而已,斷然不會有事的。不是晨曦吹牛,純以輕功論,整個建康還沒有誰能留著住我。”
說著,她又叮囑劉裕:“你現在應該召集精銳人手,一邊提高警惕,保護好趙兄,一邊準備在接到我的消息后,立刻展開行動。今晚恐怕有的忙呢。”
劉裕知道,眼前這位仙子來歷不同尋常,武功身手更是高深莫測。單看那些頂尖的江湖俠客,在她面前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就不難猜想晨曦的級數在什么位置。既然這姑娘信心十足,劉裕也就不再過多糾結,干脆利落的拱手一揖,朗聲答應。
晨曦點點頭,跟屋內三人道聲告辭,轉身盈盈步出門外,眨眼間便沒了蹤影。
陶思源看的瞠目結舌,忍不住問道:“趙sir,你這是從哪兒找來的幫手啊?跟拍武俠片似的,嗖的一下就飛走了。”
正當趙亮等人察覺出情況有些不對勁,急急忙忙展開防范行動的同時,南郡公桓玄已然輕車簡從,來到了司馬道子的會稽王府。
對于桓玄的深夜到訪,司馬道子本就感到頗為意外,然而等他聽完對方說明來意后,則更是出乎預料,驚喜過望下險些當場蹦了起來。
萬萬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一道香餌,居然會釣上來兩條大魚!
司馬道子不禁暗自竊喜。盡管他現在還沒弄明白,桓玄什么時候跟趙亮攪合到了一起,又為什么會卷入法慶的事里。但眼前的現實是,桓玄居然作為趙亮的中間人,堂而皇之的找上門來,要跟自己商議交換人質的事情。
這就意味著,他那個九轉夜明珠失竊的懸案,不僅可以牢牢套住趙亮,還能把這位荊州軍的接班 人也一并鎖死。
這可實在是太意外,太驚喜啦!
想到這里,司馬道子心中大快,僅僅跟桓玄虛應了幾句,便痛快同意對方提出的交換條件。
桓玄事先完全沒有料到,會稽王竟然變得這么好說話。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刻意跟司馬道子強調了一下,由于是受江湖朋友所托,同時也是希望能盡量保住法慶大師平安,所以才肯答應出面居間斡旋。
至于對方的真實身份,自己是絕對不能跟任何人透露的。如果司馬道子不接受這一點,那么他便只好退出此事,不再過問了。
司馬道子哈哈一笑,爽快的認可了這個規矩,表示只要能讓法慶平安回來,自己絕不追究到底是誰劫持了他。
桓玄為人謹慎,聞言兀自還不放心,于是提出希望會稽王能立個字據,以免事后不認賬。
司馬道子對此早已有了周密盤算,所以自然也是毫不猶豫的點頭應允,連忙命下人取來筆墨,寫了一封諾書,在其中言明法慶被劫一事,只要最終人質無恙,斷然不會追問中間人關于綁匪的來歷。
桓玄將諾書看了兩遍,仔細收入袖中,然后便向司馬道子介紹了交換人質的步驟:首先,由王府安排一輛馬車,憑借會稽王的手諭,連夜將楊帆張磊二人送出建康城,到達城北十里外的云澗崗,交給守候在那里的南郡公府的人。其間不能有任何兵馬在后面跟蹤隨行。
待南郡公府接到楊帆和張磊后,公府的管家則乘坐王府那輛車回來,并通知對方釋放法慶。
最后,再由管家親自將法慶送到會稽王府,完成整個交換的過程。
在這一切辦妥之前,桓玄就作為中間擔保人,一直留在王府之中,等候消息。
司馬道子聞言,連連稱贊桓玄思慮周密、安排妥當,自己完全放心同意,并且立刻照辦。
他端起桌上的酒盞,眼里閃爍著幽幽的光芒,笑道:“南郡公,為了你今晚的勞苦功高,本王敬你一杯!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