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萬箭穿心 有一首古老的童謠是這么唱的:“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的小眼睛......”
擺在晨曦面前的,恰好就是這么一幕,由針葉子構成的長針,組成了一個密集的立體陣型,從上到下,一圈又一圈,一層又一層,對準她一閃一閃的,就好像真的是有無數眼睛在注視著她。充滿敵意又不會說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
任何具備殺傷力的事物,只要數目達到了一定的量級,就算單體的個頭再小,也能使人倒抽一口冷氣,大量銳利武器排列出來的密集陣型,就更是如此。
那副殺氣沖天的氣勢,密集恐懼癥患者見到了,立刻發病倒下的概率,非朝著百分之一千奔去不可。
可惜少女完全不當一回事,俏生生立在漫天風雪當中,神色自若,任由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肩上,她左右瞅兩眼,便夸張的大搖特搖起了小腦袋,嘲笑道:“都說了,你的‘口蜜腹劍境’火候嚴重不足,離融會貫通的層次還差得挺遠,偏還不服氣。這不,隨便拉出來溜溜,露餡了吧?”
一根白嫩的手指頭輕輕一點,點在某一朵飄落的雪花下面,托著由細小冰晶組成的雪花,少女看著點評道:“這自然界中,沒有任何一片雪花是一模一樣的。你功力不足,一味追求恢弘壯觀的效果,模擬的場景越是宏大,就越吃力,幻化出來的場景錯漏之處就越多。比如說這狂風呼嘯下的漫天大雪,氣勢足倒是夠足了,體感溫度方面就很一般,嚇唬嚇唬普通人倒還湊合,遇上小姑奶奶,只需稍一仔細觀察,就能看出所有的雪花都是同一個模子,除了個頭大小略有差別,造型等細節上面別無二致,盡是些沒有殺傷力的花架子,又豈會在意?”
“你擅長使用毒針,見血封喉,本是個很大的優勢,可要懂得動腦筋,因地制宜,不能為了遷就某一個攻擊手段,而忽略了整體架構的重要性。”
肯定了胖大婦人的某一方面,少女繼續說道:“回到你此刻營造的幻境,出于掩蓋真實毒針的目的,你足足幻化出了超過一萬根的針葉子,光操作它們,都要耗費你大量的精力與幻術儲備能量,那么留給外形細節、光影明暗與速度變化,以及賦予每一根單體的不同氣息上面,想想都知道沒剩多少。光靠堆砌數量,掩蓋不了細節方面的缺失。隨便掃兩眼,再用心感受一下氣息,就能分辨出哪一些是假冒偽劣產品,哪一些是真正抹著劇毒的鋼針。”
“說句實在話,幻術的使用,絕非常人所以為的那樣,單純依靠修煉術法、強化意念、拓寬縱深能量場、日常儲備好所需的能量就行。想要達成高深的境界,需要平時的日積月累,注意觀察生活,留意每一個方方面面,然后在幻化的練習過程中,盡可能做到以最小的代價,模擬出所需場景的一切,才能稱得上是活學活用。”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似真似假,似假似真;時真時假,時假時真;是真是假,是假是真。這‘口蜜腹劍境’的所謂四個層次,并非口訣所示的那么涇渭分明、每一層之間都有一條絕對清晰的界限,不過是為了方便修煉時候的理解,而用具體的語言予以描述罷了。若是不能領悟透徹,進而融會貫通,你就是再修煉一百年,也休想達到第二重境‘假作真時真亦假’的圓滿地步。至于‘五重幻境’最高深的第五重‘無中生有境’,那可是要煉至‘無為有處有還無’的神圣境界,方能勘破大道。以你目前表現出來的悟性,怕是終生無望。”
少女的語氣略帶唏噓,顯然對胖大婦人的前景不甚樂觀。
“單以挑選幻術攻擊的場景合理性一道,你之前選用的‘陰司奈何橋’情景,遠比現在采用的‘狂風暴雪谷’要合適得多,既能充分利用室內不大的空間營造適合的背景,人手方面也能量才而用,又不至于像現在般駕馭不住。失敗的原因,一來無非是犯了弄巧成拙的錯誤;二來是運氣不好,遇到了小姑奶奶。日后多注意一下細節,也就可堪大用了。”
晨曦竟是面帶微笑,一本正經地指點起敵人來。
聽到前頭一句,詹妮弗相當的不以為然,她向來自負,自從上任以來,業績是相當的好,遇到再難解決的問題,一旦親自出馬用上幻術,往往只需最基本最粗淺的一二招式,就已是百試百靈,稱得上是無往而不利。幾年時間下來,就此養成了目空一切的習慣,小覷起天下的英雄來。火候不足什么的,聽著就刺耳。
還有,什么叫做“拉出來溜溜”?這是把老娘當成了馬,還是騾子來著?
她本待反唇相譏,卻不料少女隨后的點評,堪稱是一針見血,一下子點破了她目前面臨的困境,也是她這幾年來百般努力,偏偏遲遲難以突破,深感困惑不解的地方,尤其是談及“真假”二字的起承轉合,簡直就說到了她的心坎里面去,頗有茅塞頓開之感,于是便按捺下焦躁急迫的心情,強迫自己繼續往下聽。
“呵呵,說得輕巧。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的,關于幻術的些許皮毛理論,就敢到老娘這兒來班門弄斧,也不怕人笑掉了大牙。”
好容易忍耐到最后,詹妮弗譏笑著反駁道:“夸夸其談。既然把老娘的幻術說得這般不堪,何不動手破來看看?說到紙上談兵,王國軍事學院的那些白面書生,怕是比你這丫頭要強上幾分。按你這么說,萬一見到了他們,老娘豈不是要一一膜拜不成?”
秉承“輸人不輸陣”的敵對宗旨,胖大婦人撇撇嘴,哂笑著懟了對去。
“就知道你不服氣,深淵來者嘛,出了名的‘死鴨子嘴硬’,不在南墻上撞個頭破血流,就不懂得回頭。你這犟驢脾氣,倒是滿符合出身的。”
囂張地晃晃手指頭,晨曦帶著狡黠的笑意,說道:“那就如你所愿,試試好了。不過,一會可別怪小姑奶奶出手太重哦。”
“就你廢話多!”
胖大婦人一只手臂揚起,呼喝道:“且看老娘這招‘萬箭穿心’,去!”
隨著她鏗鏘有力的話音落下,寒氣逼人的萬余根“鋼針”,氣勢陡然又是一升,通體浮起瑩瑩的藍光,亮度比早前還要亮多兩到三分,整個小小山谷之中,瞬間響起“嗖嗖嗖”連成一片的尖銳呼嘯聲,單一根飛行的聲音確實不大,然而數量如此之大的“鋼針群”,幾乎在同一時間朝著一個嬌小的目標發起進攻,又是高速射出,互相激蕩造成的巨大聲壓與銳利聲響,絕對能把膽小的人給直接嚇死。
無奈晨曦的膽子不但天生就很不小,而且伴隨著年齡的增長,很快就奔著“包天”的程度直線上升,恐怕至今連“害怕”二字究竟是什么樣的感覺,都很難具體描述出來,人家壓根就沒經歷過,讓她怎么描述嘛!
眼瞅著如雨點般爆射而至的鋼針,少女是見獵心喜,干脆扣起纖纖玉指,做出彈指的準備,嘴里面還不忘了夸獎敵人一句道:“呵,不錯,不錯!都懂得無論真假,通通要在上面幻化出冰系斗氣來了。挨了小姑奶奶一頓訓,總算知道要注意細節,孺‘女’可教也!”
說著,瑩瑩白光泛起,籠罩了她的全身,算是對聲勢浩大的攻擊,做出了反應。看斗氣外放的厚度與亮度,多少有些敷衍就是了。
一句老氣橫秋的贊賞,來自一名如此年輕美貌的少女,害得詹妮弗一個踉蹌,差點就閃了老腰,刻意維持的“高手高手高高手”造型與表情,便這么被少女破了功。斗嘴斗了半響,她終于意識到,再被少女隨意牽著鼻子走下去,聆聽她的“諄諄教誨”,自己遲早要嘔血三升而亡,只好趕緊收斂心神,專注操控進攻了。
第一根鋼針,已然帶著冰冷的氣息,射到了晨曦的眼前,針尖直奔她清澈而漆黑的眼眸,射中了,絕對是變成瞎子的唯一下場,勁兒大點的話,都能直接貫穿大腦,一擊斃命。
然而少女連眼都不眨一下,就這么面帶笑容,瞪大眼睛看著鋼針呼嘯而來,任它射進了眼珠子里面!
面部的斗氣護罩,似乎沒有起到任何的防御作用!
一聲“哎呀”的驚叫,發自灌木叢中的伊森先生,從旁“觀戰”的他,此刻完全站在了少女的一邊,比身處幻境正中央的當事人還要上心,一見鋼針命中少女的眼睛,那可憐的小心臟頓時嚇得“砰砰”直跳,小腿肚子一個勁兒地猛抽,當即兩腳就是一軟,眼前一黑,直接就跌坐在地上。這倒和憐香惜玉扯不上任何關系,無非是心理素質太差,以為“靠山”已經完蛋導致的自然反應。
面對同樣的狀況,詹妮弗卻是冷哼了一聲,不管不顧的繼續發動進攻,短短的幾息之間,數百根尖嘯著的針葉子,已齊齊沒入了少女的身軀之內。
正如少女所評價的那樣,無論暴風雪掀起的背景襯托如何逼真,“鋼針”飛行突擊的聲勢如何浩大,幻覺攻擊一旦被看破,實際效果就等同于零。她甚至干脆閉上了雙眼,定于風雪之中的嬌小身影,猶如暴風雨侵襲下的海面小舢板,隨時就可能被巨浪所覆滅,微弱淡薄的護身斗氣,彷如風中的蠟燭,輕易就會熄滅。
可看少女的神態,卻是無比的氣定神閑。
要是她愿意開口吟唱的話,說不定能唱出一曲美妙動聽、高亢嘹亮的《海燕贊歌》來,有了胖大婦人以畢生功力幻化的漫天風雪,翱翔的海燕,定不負人們給予的勇敢不屈之由衷贊美。
“妙極了!”
詹妮弗強忍著心頭的快意,臉上故意露出惱羞成怒的表情,大喝一聲,雙臂連連晃動,十指快得僅剩一團殘影,針葉子一根接著一根,前赴后繼地撲向風雪中佇立的嬌俏少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少女越是托大,她反而越有偷襲得手的可能。須知過萬根針葉子幻影里面,可是偷偷裹著數十根貨真價實的毒針,每一根毒針的上面,都染有足以毒倒一頭大牯牛的猛烈毒素,以少女嬌小玲瓏的體型,一根就足以致命。
與此同時,詹妮弗胖大的身軀,突然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一時間,這狂風呼嘯的山谷,便只剩下嬌俏的少女,獨自面對著暴雨般的襲擊。
得到施法者的全力催發,空中的無數幻影開始加速,閃爍著藍色光芒的鋼針,于空中匯合成一道道溪流,進而匯聚成許多股藍色的洪流,奔涌向前。流向也不再是單純的筆直沖擊,而是生出許許多多的變化來,有的升到少女的頭頂前方,然后如同瀑布直泄而下;有的曲折迂回,眼看已從側面流過,突然就猛地拐了回來,突擊少女的腋下或者身后;還有的化身為龍卷風,繞著少女的嬌軀上下盤旋,任何一個角度,都有可能是攻擊發起的方向。
空中隨之發出驚濤拍岸一般的巨大水聲,轟然作響,僅是一剎那的工夫,多少道藍色洪流便淹沒了少女的嬌軀。
晨曦仍然不為所動,直到一根外表普通的鋼針,裹在外觀幾乎完全相同的幻影洪流里頭,射至了面前,她才舉起了扣起手指的小手,朝著襲來的鋼針輕輕一彈,動作仿佛是在彈走花瓣上面落著的小雨滴般,輕柔而又優雅,唯恐不小心傷到了嬌嫩的花瓣,同時嘴角微微翹起,透著貴族少女獨有的恬靜與風采。
“叮”的清脆之聲出現了,耳力足夠好的強者,還能從呼嘯的暴風雪之中,找到那后續的極微弱“嗡嗡”回響,高速射出的真正毒針,就這么被少女從密密麻麻的無數虛假目標里頭,找了出來,輕松化解。
狂暴的風雪與奔涌的洪流底下,一動一靜,一剛一柔,一輕一重,對比是那樣的強烈。
隨著少女柔荑的迅速晃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聲又一聲“叮”“叮”“叮”的脆響間或響起,暗藏于無數幻影底下的毒針,一根接一根的落在了少女的腳邊。此際的少女,猶自一臉的從容,吹彈可破的俏臉,圣潔的有如天上的神祇。
然而,隱于暗處的詹妮弗,一張抹著厚厚脂粉的胖大圓臉,終于忍不住浮現出了得意的笑容來,若不是擔心笑聲會暴露身形,她多么想縱情大笑,好抒發心中的狂喜。
借助狂風暴雨般的凌厲攻勢,她真正的殺手锏,已悄然降臨到少女的身上。
無論洪流再怎么狂涌,暴風雪依舊不曾停歇,鵝毛大雪里頭,兩朵潔白晶瑩的雪花,正與不知多少同類一道,被狂風吹得四處飛舞,毫無規律可言,卻恰恰在最合適的時機,來到了晨曦的頸部邊上。
一邊各一朵。
少女天鵝般曲線優美的頸項之上,隱隱有一條淡淡的青色線條,那自是她的動脈所在。
隨風漂浮的兩朵雪花,陡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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