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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四章 文正不正

  大唐帝國三臺六部二十四司,中書、門下、尚書三臺。

  尚書臺下轄六部,尚書令為尚書臺最高長官,如果說尚書臺六部是展開具體行動的手足,那么中書臺便是帝國的大腦,以帝國國相為首,協助天子商定國策戰略,掌握機密要政,確定帝國的大政方略。

  門下臺是三臺中的內侍署臺,負責審核傳達政令,對中書臺制定的方略進行審核分析,確定可行性,甚至有權對中書臺議定的政略進行刪改甚至否定,實際上就是對權勢過大的中書臺的制約。

  立國至今,門下臺雖然有否定中書臺政令的權力,但中書臺往往都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制定政略,通常是得到皇帝的準許才會頒令,到了門下臺,無非是走一個過場,中書臺確定的政令,幾乎都可以順暢地通過門下臺而傳達到尚書臺的六部衙門進行實施。

  門下臺除了制約中書臺,此外還負責宮中十六監,門下臺的最高長官門下令又稱侍中,一直都是由宮中大太監擔任。

  自大唐立國以來,三臺之中,以內侍太監為主的門下臺力量一直都很虛弱,遠不能與中書臺和尚書臺相庭抗理。

  但圣后夏侯登基之后,這十幾年來,在圣后的支持下,門下臺一改曾經虛弱之態,日漸強勢。

  圣人設立紫衣監,監察百官,此外更是設立北院,掣肘了戶部,這兩大衙門是圣人十分倚重的兩把利劍,都隸屬于門下臺,隨著這兩大衙門羽翼豐滿,在朝中的力量日益壯大,門下臺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權勢日盛。

  實際上立國之初,除中書、門下和尚書三臺之外,另外還設有兩臺,只是這兩臺相較而言,權力有限,非帝國中樞,所以不能與權柄極重的三臺相提并論。

  這兩臺分別是秘書臺和內侍臺。

  內侍臺負責內廷的侍奉,不參與國家大事,由宮內太監掌權。

  帝國初期,門下臺除了有公眾宦官,卻也有外庭官員在其中,如此內部頗有爭斗,太宗之時,廢獨立的內侍臺,并入門下臺。

  而秘書臺卻是擔當國家的文檔書冊整理工作。

  秘書臺最高長官是秘書監,下有秘書丞、秘書郎、校書郎等官員,分類頗為細致,有國史修撰、天文歷法、名經顧問、地理雜談等等科目,皇帝所下的每一道旨意,在秘書臺也都有專門的存檔。

  秘書臺權威言輕,也正因如此,秘書臺的官員往往都是遠離朝中爭斗,能夠平安為官,而官員的升遷,比之其他官署通常都要困難許多,只要不出太大差錯,官位通常不會有太大變化,在這里要升官,熬的是資歷,所以如果沒有什么意外,一個秘書郎要升到秘書丞,沒個十年八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作為直接是行政令的尚書臺,六部卻并非鐵板一塊。

  圣人登基之后,大肆任用內宮太監,這也導致自大唐立國以來,門下臺終于擁有與中書臺針鋒相對的力量,而六部衙門卻也為了各自利益,各自站隊。

  大唐武宗文韜武略,為帝國開疆擴土,喜歡根據戰場的形勢召集一些愛將商討軍務,因此而設立了負責軍略的南院。

  南院的存在,直接導致兵部衙門喪失了不少權力。

  兵部本來獨自吃一塊蛋糕,卻被南院生生奪走一半,是以從一開始,兩處衙門的人就互相瞧不順眼,雖然談不上水火不容,但互視為敵。

  而南院的人幾乎都是出自軍方,北院的存在,特別是北院派出的監軍,直接掣肘了各地將官,南院御與北院自然是矛盾極深,兵部官員充分領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一道理,反倒是與北院相處和睦,兩大衙門之間辦事互相行方便,于是兵部實際上也就成了門下臺的勢力范圍。

  兵部座落在皇城外的朱雀大街。

  兵部一處僻靜的院落有一間小屋,門外守著兩名兵士,屋里點著昏暗的油燈,油燈照在韓雨農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墻面上,隨著油燈燈火竄動,墻面上的影子有些扭曲。

  韓雨農坐在桌邊,看著燈火,臉色冷峻。

  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隨即屋門被推開,韓雨農連頭也沒轉,直等到有人緩步走到他身側,他這才瞥了一眼,只見到一名身著紫色便服的老者站在身邊,正要起身,那老者卻已經伸手輕拍在韓雨農肩頭,聲音溫和:“坐著說話。”

  老者年近六旬,留著花白的長須,年紀雖然不小,但身板卻還挺直,氣色也還不錯。

  “這兩天委屈你了。”老者走到韓雨農對面,坐了下去,含笑道:“老夫范文正。”

  韓雨農一怔,隨即立刻起身,躬身行禮:“卑下拜見范部堂!”

  他并未見過兵部尚書范文正,此時對方自報家門,才知道他的身份。

  “坐下說話。”范文正和藹道:“這兩天老夫公務太多,抽不出時間來,聽他們說你有緊急軍情稟報,老夫一直想召見你,但總是忙的抽不出時間,所以讓人安排你在這里先住下,一等老夫空下來,立刻見你。”

  韓雨農道:“部堂大人辛苦,實在是軍情十萬火急,不敢不報。部堂大人派人讓卑下將西陵叛亂之事寫成折子,卑下昨晚便寫好,讓人送給部堂,不知部堂大人可曾看過?”

  “老夫已經看過,你辛苦了。”范文正道:“老夫也接到消息,西陵似乎發生了變故,嘉峪關已經封關,但具體的事項,還沒能完全確定,你昨日將西陵叛亂的具體情況書寫成文,老夫看過之后,已經明白了那邊的情況,也已經擬了折子,準備上呈給圣人。”頓了頓,才繼續道:“你是將軍的親信,如果我沒有記錯,八年前你被調往西陵的時候,老夫還只是兵部侍郎。朝廷在西陵設立幾處都尉府,就是為了監視西陵那些世家的動靜,有都尉府的存在,不但讓他們明白西陵是大唐的領土,也會讓他們不敢太放肆。”

  韓雨農點頭道:“是。”

  “可是在你之前,派去的都尉,非但沒能掣肘西陵世家,反倒被西陵世家收買,都尉府淪為他們的走狗。”范文正嘆道:“黑羽將軍為了安排你前往西陵,煞費苦心,先是讓吏部對你進行審查,吏部考核過后,給你重新做了履歷檔案,就是不想讓西陵那邊知道你黑羽夜鴉的身份,如此你調派前往西陵,才不會被西陵世家太過提防。”

  韓雨農只是微點頭,并不說話。

  “當年那一戰,黑羽將軍和黑羽夜鴉居功至偉,雖然最終被迫從西陵撤回關內,但黑羽將軍這十幾年,無一日不想重回西陵,讓西陵重回大唐的懷抱。”范文正肅然道:“將軍的良苦用心,老夫不但理解,而且很是欽佩。這朝中許多官員,尸位素餐,想的只是自己的前程,西陵落入那些世家手里后,除了將軍和極少數人,許多人根本不放在心里,反倒覺得朝廷根本沒有必要花費錢糧兵馬用以收回西陵。”

  韓雨農正色道:“西陵是大唐的疆土,不受朝廷控制,便是裂土分疆,大唐國土雖大,卻沒有一寸多余的地方。西陵是大唐無數將士埋骨之地,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讓它重歸大唐。”起身拱手道:“部堂大人,此番進京,就是要向朝廷詳細稟明西陵叛亂一事。樊子期與假冒皇子的李駝狼狽為奸,甚至有可能與兀陀人......!”

  他還沒說完,范文正便抬手按了按,溫言道:“不急不急,坐下來慢慢說。”拿起桌上的茶壺,給韓雨農面前的茶杯倒了水,韓雨農忙道:“不敢勞煩部堂大人!”卻還是坐了下去。

  “將軍重回西陵之后,老夫心中歡喜不已,但也知道西陵情況復雜,將軍出關,只有近衛輕騎跟隨,長生軍卻沒有迅速調去。”范文正肅然道:“沒有長生軍,就難以威懾西陵三郡別有居心之輩,所以老夫在將軍出關之后,就想著要盡快讓長生軍出關。”

  韓雨農神情嚴峻,道:“部堂大人,將軍和我們都以為,長生軍會迅速趕到,但始終沒有見到兵馬出現。將軍和我說過,朝廷有朝廷的難處,圣人已經下了旨意,長生軍定會出關,只要兵部的調令一到,兵馬便可以從沃野鎮出發。”

  “確實如此。”范文正道:“圣人的旨意到了兵部這邊,我們接到旨意后,迅速和戶部商議,讓他們撥付銀兩,用以安置長生軍的家眷。你也知道,三千長生軍,家眷都在沃野,要將他們全都遷徙出關,吃喝拉撒以及在關外重新安家,需要一筆很大的費用,所以兵部商議,先讓長生軍迅速出關,家眷暫時留在沃野,等時機成熟再讓他們遷徙出去。不過長生軍的將士一旦出關,那就是一直駐扎在西陵,他們牽掛家眷,如果朝廷不能妥善安置,讓他們免去后顧之憂,他們也是放心不下的。”

  韓雨農點點頭,范文正繼續道:“老夫心里當然知道長生軍越早出關越好,可是戶部的銀子如果不能撥付到兵部,一旦長生軍出關,戶部再繼續找理由拖欠,兵部拿不出銀子安置長生軍的家眷,我們又如何向長生軍將士交代?所以銀子沒有到,兵部這邊的調兵令不敢輕易發出去,長生軍按兵不動,我們才能從戶部為長生軍爭取到安家費,你是否明白老夫的苦心?”

  “部堂大人用心良苦。”韓雨農道:“但恕卑下直言,如果長生軍及早出關,趕在除夕之前抵達關外,樊家很可能便不敢輕舉妄動,即使真的叛亂,有三千長生軍坐鎮,他們想要順利奪取西陵,絕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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