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侍卿衣衫僂爛,似乎被撕扯過,額頭似乎也挨了一拳,出現一道傷口,帽子早已經不知去向,長發披散,若非衣衫是錦緞材質,倒像一個走街串巷沿街乞討的老乞丐。
袁尚羽目光掃過,身體陡然一一震。
只見囚犯之中,竟然還有寧志峰。
寧志峰是宇文承朝的心腹,而且也曾在白虎營與袁尚羽共事過,自然是熟悉無比。
“此人昨夜斬殺了侯府四名刀客。”莫蒼行自然瞧出袁尚羽的目光盯在寧志峰身上,淡淡道:“罪大惡極,我知道袁統領與他很熟悉,不過萬不能存婦人之仁。”
袁尚羽也不答話,走到寧志峰身前。
寧志峰被兩名兵士死死按住,跪在地上,難以動彈,他肩頭有一處刀傷,滿臉血污,抬頭看見袁尚羽站在自己身前,冷笑一聲,道:“袁尚羽,你是否已經投靠了樊老賊?”
“識時務者為俊杰。”袁尚羽平靜道:“我要為幾百名弟兄考慮。而且妖后篡位,真正的大唐血脈在西陵,我是唐人,自然要效忠真正的李唐。樊侯爺答應保證我們的前程,寧志峰,我和你是熟人,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可以給你一條活路,只要你答應效忠駝皇子,我可以向莫統領和侯爺求情,留你一條活路。”
寧志峰吐了口吐沫,罵道:“宇文家對你恩重如山,大公子也一直信任你,你竟然背叛大公子。袁尚羽,你不得好死。”仰起脖子道:“老子既然被你們抓了,還真不怕脖子挨上一刀,趕緊動手。”
莫蒼行在后面道:“袁統領,他既然不領情,你又何必和他啰嗦?”
“你聽到了?”袁尚羽也不回頭,只是看著寧志峰道:“我給了你機會,你自己不知好歹,可別怪我。”
寧志峰閉上眼睛,淡淡道:“你放心,今日我死在手中,你最后也一定會死在大公子手里。”抬起頭,望著晨曦蒼穹,喃喃道:“只可惜沒能死在戰場上,實在可惜。”
袁尚羽拔出腰間佩刀,目光冷厲,猛然間揮刀砍下,正砍在了寧志峰的脖子上。
這一刀下去,一邊的裴侍卿悚然變色,失聲道:“饒命......!”
袁尚羽并不理會寧志峰的尸首,走到裴侍卿面前,冷笑道:“侍卿大人,如果不是你,事情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妖后昏聵,你們這些閹人為她干了多少骯臟之事,侯爺賜名忠義軍,今日便以你血祭戰旗。”并不猶豫,一刀砍下,將裴侍卿的腦袋也砍了下來。
殺死二人,袁尚羽并沒有停手,又連續砍下了數顆人頭。
這些囚犯,除了裴侍卿和寧志峰,剩下的人要么是昨夜中毒無力廝殺的夜鴉,要么便是袁尚羽之前的部下虎騎兵,他出手狠厲,毫不猶豫,眨眼間便砍下了一半人的腦袋。
“來人。”袁尚羽回過身,指向兩名部下,冷聲道:“將剩下的人全都砍了。”
在兩邊圍觀的兵士,有許多虎騎兵,這些虎騎兵未必都認識寧志峰,但被砍殺的幾名虎騎兵卻是自己的同伴,眼見得袁尚羽殺人的時候眼也不眨,不少虎騎兵心中生出一絲憤怒,更多的人則是扭過頭去,不敢看到從前的同伴被當眾處決。
被指出的兩名虎騎兵雖然不愿意動手處決從前的同伴,但軍令如山,心知若是抗命,袁尚羽殺性正濃,恐怕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將剩下的人也都砍殺。
袁尚羽這才吩咐人將尸首都拖了下去,走到莫蒼行面前,拱手道:“莫統領,我這投名狀不知道你可滿意?”
莫蒼行微微頷首道:“我想殿下和侯爺一定會很滿意。袁將軍,從今日起,這忠義軍就交給你了。”大聲道:“唐無痕!”
便見得人群之中快步走出一人來,到了莫蒼行身前,躬身行禮:“莫統領!”
“袁將軍,不知你是否認識他?”莫蒼行道:“他是唐無痕,本是狼騎副統領,得到駝皇子的器重,也甘愿誓死效忠駝皇子。唐副統領很有才干,殿下將他調到忠義軍,作為你的臂膀。”
唐無痕立時向袁尚羽拱手行禮:“卑將拜見將軍,以后還請將軍多多照顧。”
“你是狼騎副統領,忠義軍中有許多狼騎舊部。”袁尚羽含笑道:“有唐副將相助,忠義軍必定是上下齊心。”
黑陽城的變故,普通老百姓一時間還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除夕之夜,城中出現廝殺,附近的百姓自然是緊閉大門,縮在家中,以免殃及池魚。
等到次日再出來,街道上除了留有血跡,早就是空無一人,連一具尸首也沒有。
夕陽西下,樊郡郡守府內,李駝正推著白靜齋的輪椅在后院漫步。
“我已經訓斥過老五。”李駝對白靜齋顯然很是恭敬:“昨晚那個姓秦的小子突然出現,按照老五的說法,他的刀法詭異莫測,即使是死翼騎兵,也根本無法靠近他身邊。”
“這個人的運氣一直很好。”白靜齋坐在輪椅上,腿上蓋著毛毯,臉色頗為紅潤:“不過他改變不了大局,只是棋盤上一顆不起眼的棋子而已。”頓了頓,才輕嘆道:“老五為人重情義,昨晚之事,你也不用太過責怪他。他當初在龜城與秦逍相處過,秦逍對他十分照顧,他放秦逍離開,也是意料中事。他既然對秦逍都能夠講情義,對你自然是忠誠不二,這樣的人,絕不會背叛你。”
李駝微微頷首,眉宇間顯出一絲惱怒:“只是大家老死在秦逍手中,折斷了我一只臂膀,真是可恨。”
“殿下,大家老雖然跟你的時間最長,幫助你很多,但憑心而論,他并非將才。”白靜齋聲音平和:“你手下的七大近臣,真正能夠獨當一面擁有將才的,也只有老三和老五二人。大家老雖然離開,十分可惜,但也正好可以將死翼交給老三。”頓了頓,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將老三從龜城那邊調回奉甘府城,派老五去守龜城,他在龜城多年,對那邊的情勢最為了解,由他坐鎮龜城,必然萬無一失。”
李駝笑道:“先生與我所想一樣。我已經和老五說過,這幾日他便帶一隊人馬前往龜城。”想了一下,才道:“先生,袁尚羽是否真的可信?”
“當然不可信。”白靜齋沒有猶豫,撫須笑道:“此人對宇文家忠心耿耿,而且素來敬慕黑羽,我們殺了黑羽,宇文家也是因我們而垮臺,這事情他總會知道。”
李駝皺眉道:“既然如此,先生為何要我將忠義軍交給他?”
“因為當下最適合統領忠義軍的便是他。”白靜齋道:“他雖然不可信,但卻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走。北院的人他殺了,跟隨宇文承朝多年的寧志峰也死在他手里,還有夜鴉,這事兒很快就會天下皆知,他投靠我們也許是權宜之計,但這份投名狀既然交出來,就已經將他的后路堵死。他現在別無選擇,無論愿不愿意,都只能跟著殿下一起走。”
李駝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只是那莫蒼行是否可信?昨晚他明明可以殺死蘇長雨,竟然手下留情,眼睜睜地看著蘇長雨趁亂逃脫,先生,蘇長雨逃走,也算是留有后患。”
白靜齋微一沉吟,才道:“蘇長雨在長生軍中雖然也有些威望,卻遠不能與黑羽相提并論。”
“他逃脫之后,是否會調集長生軍出關?”
“長生軍要調動,還需要京都那邊的調令,蘇長雨沒有資格調動長生軍。”白靜齋微笑道:“不過他如果真的帶著長生軍前來復仇,倒也不是壞事,我們正好以逸待勞,等著長生軍自投羅網。”
“那莫蒼行放走蘇長雨,會不會就是想讓他活著去找長生軍?”李駝問道。
白靜齋搖頭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我也看不透。”他瞇起雙眼,饒有興趣地看著院中的一座假山,輕聲道:“這個人也不必去看透,他的目的需要借助我們的手,他從來都不是我們的仆從,只是我們的合作者。”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李駝眉宇間依然帶著一絲憂慮:“但此人如果在要緊的時候不遵從我們的吩咐,日后會不會給我們惹來大麻煩?”
“你放心,他雖然性情古怪,卻知道深淺。”白靜齋安慰道:“只要妖后不死,他就會全力協助我們,緊要的時候,他也會顧全大局。”輕嘆了一口氣,但神色卻滿是欣慰:“咱們花了這么多年心血,終于走出了第一步,殿下,一切也才剛剛開始,以后的道路會更加艱難,但是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定會鞠躬盡瘁,輔佐殿下走進京都。”
李駝一只手輕放在白靜齋肩頭,眼中顯出一絲感激:“如果不是先生,我也不會有今天,先生的恩德.....!”
“這不該是你說的話。”白靜齋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你是大唐皇子,恢復李唐江山是你的職責,以后所有效忠于你、幫助恢復大唐的人,都是他們應盡之責,你不用對任何人心懷感激,包括我在內。你也不必想著欠任何人的恩惠,因為這樣會讓你以后的判斷和抉擇出現錯誤,殿下,老臣最后再說一次,通往京都的這條路,必定是尸骨鋪就,無論死的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終走進京都大門的人,一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