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夜,月黑風高。
劍閣郡位于大齊西南,地勢多山,郡中縣城相距較遠,旅人商人行程不便,因此,途中總會有些供人中轉休息的小寨子。
說是小寨,無非是竹木扎起一個柵欄,行人商旅需自行搭建帳篷。
這些寨子也無人管理,只是給行人商旅夜間有一個抱團取暖的地方罷了。
好在現值天熱,也不需要擋風,十余人席地而坐,圍在一起。
一個穿著錦衣的胖子正在講故事。
“各位都是走南闖北的人,惡鬼的故事聽多了,可曾聽過管鬼的故事?”
這胖子看起來算是富貴的了,寨子里的人叫他李掌柜,聽說是劍閣郡的某位富商。
“咦,這世間竟有管鬼的人?”
接話的,是一個短衣短褲看起來有些精壯的小伙子。
這小伙子頭發隨意的盤起,光看打扮,像一個干苦力的。
可李掌柜走南闖北,怎么可能沒點眼色。
映著夜里的火光看去,這小伙子的膚色,和一旁那些車把式苦力們有著鮮明的對比,反而倒像有些家底的少爺。
而且這個小伙子,一看就是講究人,左右兩側都沒有苦力,明擺著怕臟。
李掌柜眼前一亮,問了一嘴。
“都是道上跑的,也別喊什么老爺不老爺的了,這位兄弟怎么稱呼?”
那小伙子咧了咧嘴,露出了八顆牙齒,微微一笑。
“可不敢當老爺的兄弟,小子姓孔名安,老爺快說故事,我們好奇著呢。”
這小伙子說話不盡不實,他叫孔寒安,不叫孔安。
但誰叫他濃眉大眼的樣子很具備欺騙性呢,總歸是將走南闖北的李掌柜騙了。
而且,李掌柜其實也誤會了,不是孔寒安避著苦力們,是他身旁黑白無常沒現形,即使是大夏天,也如冰窟一般冷颼颼的,苦力們在躲著他。
這是孔寒安一行出發,尋找楊堅等人失去的魂魄,偶然間到了這里。
有孔寒安帶頭,一群車把式苦力們起哄,嚷嚷著要聽,李掌柜端也端夠了,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
“這和朝廷新設的黃泉司沒關系啊,據說是冥界新設了一個管理鬼怪的衙門。”
“其實,這事兒也不是我遇到的,是前陣子我聽說的。”
李掌柜說鬼故事的功底實在有些欠缺,明明講鬼的故事,倒說的不怎么駭人。
故事有很多雜糅的成分。
有和略鎮顧城隍顯靈,有平陽鎮一目五先生的怪事,也有黑白無常陰兵過境的傳說。
這故事聽的孔寒安毫無興趣,李掌柜哪有他知道的多,他只是想聽聽民間是怎么看待陰司的。
倒是一眾勞苦人聽得起勁,李掌柜說的事情新鮮呀。
車把式苦力們辛苦了一天,大半夜的就圖一個新鮮刺激。
一陣風起,帶著涼意,就連說故事的李掌柜都不由抖了抖。
孔寒安在“對講機”神通內呵斥了一句。
“黎三,別鬧。”
“憑啥啊,憑啥沒有我啊!”
黎三對李掌柜的故事表達著不滿。
白無常嘻嘻一笑,故意捉弄他:“你的意思是,你的名聲應該比我們廣了?”
黎三小聲嘟囔:“那和你們比不了。”
孔寒安打趣道:“那你是覺得你能比的贏顧老爺?”
想到顧強那逆天的運氣,黎三打了個哆嗦。
“但我怎么的也比五奇鬼強吧。”
黑無常精準補刀:“他們好歹有一方小天地,而且最近聽說也有鬼王境了。”
黎覓海沉默了…
難不成,他還真成了陰司最弱的都尉?
好歹是最早跟隨自己的老兄弟,孔寒安正打算打個圓場,卻聽到黎三驚呼一聲。
“有鬼!!”
白無常嘿然:“你小子別轉移話題,老黑那是督促你趕快修煉,有我們兩個鬼仙在,哪還敢有鬼在我們附近出現。”
黎三傳音道:“真有,但他們不是真鬼!”
不是真鬼?
裝神弄鬼?
孔寒安打起了精神。
黑白無常追查,楊堅失蹤的魂魄就在附近,但具體在哪還需打探,這也是孔寒安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他想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么消息。
這群南來北往的人身上想必打探不到了,但裝神弄鬼的家伙嘴里,只怕能問出一些什么。
露天小寨里,李掌柜正講得興起。
“所以諸位,日后多行好事,不然那魂魄就要被黑白雙煞勾了去。”
黑白無常雖然偶有在人間現形,但他們也沒刻意打響自己的名頭,現在人間只稱呼為黑白雙煞。
正說著,山谷間回蕩起了一陣孩童的哭聲。
聲音沙啞,撕心裂肺。
哭聲由遠及近,小寨中的人都聽到了。
李掌柜趕忙不再說話,有經驗的車把式立刻滅了火,四周陷入了黑暗之中。
“是葬鬼!”
漆黑中,有人小聲警告。
“都快躺下,假裝睡著,不要出聲!”
這世間鬼怪橫行,稀奇古怪的鬼比比皆是,夜間出門在外,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
既然有人有經驗,眾人當然都依從。
孔寒安也假模假樣的躺下。
可惜,手里差一把瓜子。
李掌柜胖胖的身體擠到了孔寒安身旁。
“孔兄弟,你這兒有空位,跟你擠擠,別介意,嘖,你身邊怎么這么冷啊。”
孔寒安笑了笑,比劃了一個不要出聲的手勢,那邊那人還在小聲介紹。
“這種鬼,是曾巴蜀國特有的鬼怪。”
“巴蜀國河流湍急,有一群靠著江水吃飯的船把式,他們幾乎大半輩子都活在江水上,所以死后,一般都是葬在跟他一起生活的船上,隨著水流四處漂泊,或讓家人將他的船掛在某處懸崖峭壁上。”
“可總有些人,生活太困難,打起這些船的主意,找機會撈起船只,將船上的尸體草草葬了,那船修修補補,也能再用,好歹也有了一個生活的活計。”
“但這樣一來,與挖墳無異,這世間便出了這種葬鬼,可他們本應葬在江河之中,卻出現在了陸地上,只好到處飄蕩,哭著找他們的船。”
哭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李掌柜也不知是嚇的還是凍的,在孔寒安身旁哆嗦了起來。
為了不被這油膩的胖子激動之下一把抱住。
孔寒安只得安撫他道。
“別怕別怕,你看那說話之人現在還敢與我們解釋說道,就證明那葬鬼還遠。”
話音剛落,那說話之人便發出了一聲慘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