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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人間諸般事,修行最毀人

  弘文館大學士姚政的府邸在長安街以東的盛業坊,距離長安街不遠不近,在熱鬧非凡的元宵夜中,倒是顯得出離的清靜。

  府邸不大,勝在清冷精致、堂堂正正。大門進去,過了院子,就是正廳。廳中只有孤零零的一張主桌、一張太師椅,與兩旁成對的客桌客椅對比鮮明。

  主桌正中央擺放著一盞燭燈,燈上蠟燭已經燃去了一半,朱紅的燭淚一道道流下來,像是滄桑老樹經年風雨,留下的斑駁。

  姚學士就坐在府中廳堂里,端著一杯清茶輕抿入口,仿佛一個富貴閑人悠然地品味時間。

  但可惜那雙不住瞟向燈燭的眼睛早已經出賣了他。

  尋常人家根本耗費不起的蠟燭已經流干,被仆人換了一根,跳動的燭焰不時地刺激著姚學士的神經,讓姚學士不自覺地往門口看去。

  燭火每跳一下,姚學士的眼皮就跟著猛跳一下,神經一下子緊繃,又一下子放松。

  終于,緊繃放松不知道多少個回合之后,一陣風吹來,把燭火又吹動了一下,姚學士眉毛一挑眼睛一跳,手也跟著一抖,杯里剛剛被仆人填滿的茶水差點就晃了出來。

  姚學士緊繃的神經就放松不下來了。

  因為那一陣風刮進來了一個人,衣決飄飄,面如狐妖,卻不是姚聽寒是誰?

  那臉上的狐妖形狀,卻是她的面具。

  姚學士故作鎮定,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擱下杯,問:“那小子如何?”

  姚聽寒默默摘去面罩,沒有說話。

  面罩下的膚白勝雪,容顏絕麗,明眸皓齒,帶著不屬于人間的清冷。

  她沒有說話,姚學士卻仿佛聽到了什么一般,點了點頭,又道:“這么久才回來,看來是很不錯了。”

  說時輕輕嘆了口氣,搖頭晃腦道:“元宵美景,男女慕艾。逛逛小街,賞賞花燈,方是人間美好。”

  說到這里時,姚學士瞥了一眼姚聽寒,見姚聽寒默默聽著,這才繼續說話。

  “乖囡聽我的,可不敢學了你老娘,有家室的人了,卻整天只知修行,跟孤家寡人似的,往山門里一呆,三五月不知道回家。這里是中州,有我等仁人志士,有牧神軍,修什么行啊!”

  姚聽寒默默點頭,還是不說話。

  姚學士無奈嘆了口氣,道:“快快坐下吧,一直站著干嘛?”

  姚聽寒默然半晌,終于還是坐下。

  姚學士一直偷偷觀察著姚聽寒的一舉一動,這時才終于放心,放在杯子上的手抬起來,又飲了一口茶。

  然而姚聽寒即便坐下來,也還是一句話也不說,整得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姚學士實在憋不住了,才又道:“乖囡,那小子到底如何,你別一聲不吭,與我說說。實在不行,咱們再找媒婆重說。”

  姚聽寒這時才開了口:“他很不錯。我已經和他說好,今年修行者大考,我會推薦他。”

  “…”

  姚學士默然半晌,搖頭嘆道:“廢了。”

  不過乖女兒帶來的絕望,很快就有了轉機。

  姚學士驚奇地發現,今晚自己這個修行修傻了的女兒,并沒有著急離開。

  按照以往的慣例,姚聽寒回來家里,并不會呆多長時間,就會著急地返回稷山,到稷山書院里悶頭修行。

  姚聽寒強悍的修為實力,就是這樣孜孜不倦、堅持不懈地苦修來的。

  正因為如此,姚學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想要找一個合適的人,給他的“乖女兒”說媒,早日把她嫁出去,結婚生子,好拴住了她。

  人間諸般事,修行最毀人!

  姚學士的老婆已經毀了,他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閨女也毀了。

  他千挑萬選,選中了剛剛考入南郊偵緝司的小小捕快——梁晉,原因有三:

  第一,考入偵緝司,便是鐵飯碗,生活有保障,自己這乖囡嫁過去,也不至于受苦。

  雖然自己是弘文館學士,家里也算殷實,總不至于讓女兒生活上遭罪。但夫家越穩定,女兒生活便越好些,何樂而不為?

  第二,偵緝司捕快之職,雖說是鐵飯碗,但到底也是吏非官。除非他升任總捕,但這又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那梁晉家室清白,沒有太多瓜葛。

  一個干干凈凈的小小捕快,自己也好掌控拿捏一些,還能幫襯著點,掌握好分寸,讓他知道自己這老丈人的好,便能對自己那乖囡更好一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南郊衙門的小捕快,要比長安街這些重要地方的偵緝司衙門來得清閑一些。清閑才有時間,有時間才能顧家,才好把乖女兒拴住了。

  他姚政就是當初太忙了,整日要跟在朝中起草詔令、審議奏章,才導致家中不諧,夫人無聊之下,注意力放在了別處,以至于修行成癮,總不著家。

  姚學士后悔啊,卻毫無辦法。

  姚學士打定主意,如果這門親事說成了,他一定要好好指點指點好女婿,可不能讓女兒女婿重蹈自己的覆轍。

  “乖囡,你今晚不走嗎?”

  姚政小心翼翼地問姚聽寒,一如他小心翼翼地問夫人。

  聽寒被夫人帶壞了。母女倆一個一個都不省心,所以他一定要找一個省心的女婿。

  “不走了。”

  姚聽寒搖了搖頭,道,“梁相公說今夜京城可能有事。我要等等看看。”

  姚學士眉頭一挑:“他為什么這么說?”

  姚聽寒又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是他推算出來的。”

  “推算?!”

  姚學士瞪大了眼睛,“他還測象問卦?!”

  然而姚聽寒還是搖頭,只說:“他若是步入修行之道,說不準真能測象問卦。”

  姚學士道:“那也就是說——他現在還不會了?”

  姚聽寒搖了搖頭,竟然下意識地隱瞞了事實。

  這一瞬間,她忽然間有些害怕,如果父親知道了實情,還會不會再讓自己與梁相公見面。

  姚學士放松了一點,但還是有些擔心,先問了姚聽寒梁晉推算會發生什么事情,沒有得到答案后,便偷偷命家里仆人到外面打聽著點,看看這一夜是不是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一夜無事,姚學士徹底放心。

  他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機會,好好教育教育這個準女婿。

  乖囡似乎對這個小子印象不錯,而且幸好這小子還沒有跑偏,自己加把勁,能夠把他拉回正途。

  南郊偵緝司多好的工作啊,可千萬不能三心二意、得隴望蜀,學什么法術、問什么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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