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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一條隱形的線

  老小孩,說的是人老了之后性格會變得越來越像小孩,如果身上再有點病痛,那么鬧起來肯定更加離譜。曹大發的雙腳本就有著殘疾,老了之后性格變差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所以高似道也沒怎么在意這件事。

  “之煥,家里來客人了怎么也不說一聲,這位是你的朋友?”客廳里的尬聊還在繼續,一個女人忽然打開玄關的中門走了進來,看她的模樣跟曹之煥有幾分相似,又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很明顯就是他的母親。

  “媽,這位是我們學校的…”曹之煥的表情顯得有些意外,似乎沒預料到母親會這么早回來似得。按照他以往的經驗,母親應該在十二點左右才會回家,今天足足提早了兩個小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姨母您好,我是之煥的學長高似道,就讀于高麗大學的大學院,忽然之間上門來叨擾,實在不好意思。”高似道主動接過話茬,和這個中年婦女打起了招呼,他的親和力一流,總能給初次見面的人留下不錯的印象。

  “原來是之煥的學長,快請坐在,我去給你們切個水果。”每一顆水果來到涵國之后的下場都不怎么好,因為涵國人說要切水果就真的是切水果,就連草莓這種個頭的水果都能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然后在上面插滿牙簽,弄得跟刺猬一樣用來待客。

  “不用了姨母,時間已經很不早了,我得會去了。”高似道一看時間,要是再聊下去,他就趕不上2222路公共汽車了。

  一個常態性晚歸的女人,身上沒有任何煙于酒的味道,那她要么是出于工作的需要,要么就只有一個地方可去:教會。高似道進門就看到玄關處的十字架,可見這家人里是有信徒的,結合曹之煥母親的作息來看,應該就是她了。

  晚上十一點半最后一趟公交汽車才會停運,高似道差不多是十一點回的安巖,同乘的還有不少人。下車之后他看到馬路對面的國民銀行旁邊,有輛賣電烤雞的小卡車停著,猶豫了一下還是等了幾十秒的紅燈走了過去。

  六千韓元一只,一萬韓元兩只,現在的年輕人瞧不上這樣的電烤雞,但對于沒錢的中年來說這就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自己在安巖洞吃了雞爪,怎么著也不能讓崔海娜在家里空腹追劇,“老板,給我來兩只。”

  回到家的時候,崔海娜頭發濕漉漉地坐在地板中央,果不其然正拿著平板電腦在看電視劇,高似道嘆了一口氣,“某人明天不是要考試嗎,怎么還有心情看電視劇?”

  “我今天都自習好幾個小時了,回來了勞逸結合一下不行啊,再說剛剛洗過澡的,頭發上的水滴到了講義上怎么辦?”崔海娜每到這個時候,總能找出一堆理由給自己開脫,“等等,什么味道這么香啊…”

  “電烤雞,還熱著呢。”高似道拿出一個裝沙拉的玻璃碗,取出一只烤雞放了進去,另外一只放在砧板上晾涼,等到冷了再放進冰箱,“上一周去旋轉餐廳用光了經費,這周咱們就艱苦樸素吧。”

  “呀,有烤雞吃還叫什么艱苦樸素。”現在是冬天么,反正衣服穿得多,就算身上貼了膘也看不出來,減肥都是開春之后的事情。崔海娜有了吃的就把平板電腦扔一邊了,去水池邊洗洗手一把拽下了一只大腿,“OPPA 你不吃嗎?”

  “我在外面吃過夜宵了。”十幾二十歲的時候高似道是看到什么都想吃,吃不下硬塞也要塞一點進去,等到了快三十歲他已經有很多東西吃不下了,這并不是知道了節制,而是身體本能的反應。

  “OPPA你這樣讓我怎么下得去口,我記得自己小學時寫過一篇作文,就寫爸爸媽媽帶我去吃烤肉,他們一直給我烤肉讓我吃,自己卻吃著店家送的免費大醬湯…”漢語言文化圈的小學生寫作文都是一個路數,崔海娜的家境雖然不算富裕,但父母一個是郵局的公務員一個是中學老師,還不至于慘到這個程度,她的作文完全就是“借鑒”來的。

  “呀,我是真的吃過了,難道還要把小票拿出來給你看嗎?”高似道翻了翻口袋,雞爪店的小票果然還在里面,“喏,我為了新聞素材去辣雞爪店里做采訪,總不能什么都不點就拉著老板東問西問吧,就點了一份雞爪。”

  “咿,OPPA又吃那么惡心的東西了。”崔海娜有怎么都接受不了雞爪的造型,看著就有種難受的感覺,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能接受,也不明白這一點肉都沒有的東西有什么好啃的,完全是浪費時間。

  “雞爪哪里惡心了,你們韓國人生吃魷魚、海鞘才叫惡心。”除了水果可以生吃之外,高似道至今都不能接受生食,每次看到生的肉類就會想象上面爬滿了病菌和寄生蟲,所以很多涵國人鐘愛的魚片、生牛肉、生章魚等等他五年來一次都沒嘗試過。

  “我有鳥類恐懼癥,OPPA也有魚類恐懼癥嗎?”鳥類恐懼癥很多人都有,但他們怕的是活著的鳥,或者鳥的喙、爪子這類保留有鳥類特征的東西,對于已經烤熟變成美食的鳥類他們是不怕的。

  “鳥類恐懼癥。”高似道邪魅一笑,嘩啦一下把自己的腰帶抽了出來,然后還拉開了領帶上的拉鏈,“就問你怕不怕?”

  “呀,我手上全是油,別弄了…你弟弟是不是鳥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鳥人。”崔海娜不滿地踹了他一腳,但是胳膊終究拗不過大腿,她吃了雞之后仔仔細細地刷了牙才重新躺回床上。

  高似道第二天事情很多,匆匆忙忙在便利店里買了早飯之后帶到了辦公室去吃,雖然在里面吃點東西也沒人會說什么,但外面的走廊上貼著很顯眼的禁止漢堡可樂的標志,也就是教學區內不允許吃東西,“學姐,今天就麻煩你了。”

  今天是張成武帶了一門課期末考試,張大院長干脆就沒來學校,考試的事情全都交給了高似道負責,而隔壁辦公室的學姐會跟他一起監考。試卷已經做好了封在文件袋里,拿考場的現場才能拆開,“沒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回頭請我喝咖啡就好了。”

  監考對于助教來說是個非常不錯的活兒,也就是發個卷子再到處走一走逛一逛,幾乎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一場考試下來也能拿到五萬韓元的報酬,算是高薪低工作量的代表了。如果隔壁學姐不愿意搭伙,那么就會換成其他教授來監考,到時候他拿的錢還是一樣多,未必能在考場里摸魚。

  進了考場先把考試時間寫在黑板上,然后再將掛在后面墻上的石英鐘摘下來放到前面,然后高似道再三強調手機一定要關機,作弊一定不要被自己抓到,然后才開始分發試卷。他自己也是過來人,并不想為難這些學弟學妹,小瞄兩眼也就當沒發現了,但是有些人作弊搞得太明目張膽,他不抓肯定不行,不然被學生舉報到總務處去,他這個監考的可是要跟這負責任的。

  有學姐在前門坐著,高似道輕松得很,在最后面一排找了個位置往桌上一靠,然后時不時拿出手機來進行搜索。他重點搜索的是曹大發這個名字,以及安巖主街曾經發生過的重大安全事故,因為這個往日的包工頭后來成了區議會的議員,還在障礙人士福利保障這塊做了很多工作,所以還真給他查到了不少東西。

  首先是CB區的區議會網站,上面有很多曹大發還在世時參加社區活動的通訊,出現在照片里的是一個身穿考究西服的精瘦老頭,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金絲眼睛,雖然坐在輪椅上雙腳處空蕩蕩的,但是依舊很難去想象他在二十多年前是一個在建筑工地現場帶著工人干活的包工頭。

  當年發生在安巖的事故,雖然沒有詳細的新聞可以查詢,但是在介紹那棟建筑的不動產信息中能看到切實留下的記錄。留下記錄是因為法律的規定,但為了把房子賣出個好價錢,記錄里對詳細情況只是一筆帶過,連電梯兩個字都沒提到。

  考試的時間是兩堂大課,因為高麗大學的一堂課是一個小時一刻鐘,中間還有個二十分鐘的課間休息,所以和在一起是兩個小時五十分鐘。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如果用來上課是很難熬的,但用來考試很多學生都會覺得時間不夠。高似道雖然在摸魚,但下面那群考生的動作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不抓只是想讓他們回去過個好年而已。

  “叮咚,叮咚。”外面的鈴聲一響就是收卷子的時候到了,學生的考場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而座位表都就在高似道的手里,考試期間搞小動作的他都在表上圈了出來。因為高麗大學對考試作弊的處罰非常嚴厲,基本上都是勸退起步,嚴重的直接開除學籍,所以他可以適當地仁慈一些,但那些搞過小動作的學生,百分之二十的平時成績就別想拿分了,他會直接扣成零。

  “米糕,中午一起吃個飯?”學姐跟崔海娜是Ins好友,也就是在Instagram上互相關注的關系,所以對她的日程安排還算了解,知道她今天下午也有一場考試,現在說不定就在哪個咖啡館臨時抱佛腳呢。

  “可以啊,努納你挑個地方吧,不過咱們可得先說好,現在我口袋里的錢就只夠請咖啡的了,午飯AA制。”高似道也不說自己請她吃飯不合適,只說自己囊中羞澀,有時候換一種說法對方心里的想法完全不同。

  “瞧你這點出息,AA就AA。”學姐也不是那種愛占便宜的女人。

  把收上來的試卷封入文件袋貼上封條,然后小心地鎖進文件柜,高似道才鎖上辦公室跟學姐一起去吃午飯。今天下午來批改完試卷后交給教授審核,最后錄入學校的成績系統他這一學期的工作就算昨晚了,接下來享受假期就行了。

  “既然是讓我選,那就去正門對面的那家日料店吧。”只要是高麗大學的學生,就不可能不知道正門對面的那家日料,不過說是日料店,賣的其實就是牛肉丼、親子丼、炸蝦丼這些蓋飯。因為店家做得確實很好吃,價格也不貴到離譜,所以每天中午和下午店沒開門時就會有人站在路邊排隊。

  “一份牛肉丼加炸蝦,一份豬排丼加炸蝦。”兩人也不是第一次出來吃東西了,學姐很清楚高似道的口味,象征性地翻了一下菜單就幫忙做了決定。然后她也不管別人的眼神,用夾子夾起一大塊粉紅色的泡姜裝在碟子里,當成小菜就著水吃了起來。

  “努納,寒假有什么打算嗎,是留在學校繼續搞研究,還是回去享受假期?”博士狗們的生活大同小異,他自己也在為寒假的計劃而煩惱,所以才會有此一問。自打父母欠下巨額債務亡命天涯之后,他就不需要回去過年了,但兩個月窩在出租屋里什么都不做,光搞研究整理數據,他又覺得有些虧心。

  “我肯定留在學校里啊,回去的話這邊的很多活動都顧不上了,除了奉社活動還有教會哪邊的活動呢。”學姐聳了聳肩,女性博士的數量在涵國很少,基本每一個上都是家底殷實不需要為經濟問題煩惱的,她不用跟那些本部的孩子一樣打零工賺生活費,留在學校反而能過得更加充實。

  “奉社活動和教會活動啊…”奉社活動就是向社會進行奉獻的活動,說白了就是當志愿者,不過平臺不一樣最終獲得的效果也不一樣,有些志愿者工作是能計入履歷大書特書的。高似道沒參與過,是因為他不需要為自己的履歷錦上添花,“話說回來,學姐還是個信徒呢,平時都感覺不出來…”

  一道閃電劃過高似道的腦海,在京東市場賣雜貨的吳漢民、在伍馨香病院當醫生的林正楠,曾經當過包工頭后來成為區議員的曹大發,以及最近各種詭異事件里出現的人物,他之前一直都找不到彼此間的聯系,只是直覺地認為這些事情一定不會毫無關聯,現在他終于找到了那條連著一切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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