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楚、泗水郡。
江東之地，冬日時節，大雪飄飄，江面上結了冰，一眼望過去，一片茫茫。
四面都被蘆葦叢圍著,
長得比人還高，蒙恬隨意指著方向巡察，只在高地處見的幾戶人家。天氣寒冷，太陽有光無熱，四面都是寒冷的水汽，沒有風吹,
只是不住的穿過衣服往人體里鉆。
蒙恬猛不丁劇烈的咳嗽了一陣,
這陣咳嗽持續了好一陣子,
蒙恬自己覺得要把他胸中的肝肺都給咳出來了，其他隨行御史丞見了，紛紛上前攙扶蒙恬。
一陣咳嗽之后，蒙恬幾乎腰身酸軟無力，腦海中一片白茫茫，幸好隨行之人有經驗，隨行帶了在囊袋里裝了熱湯，給蒙恬灌了兩口，他這才清醒過來。
幾人隨后轉入烏篷船內。
眾人都道是：“大柱國恐怕還是先回去吧，若是大柱國得了風寒，到時候就難辦了。”
蒙恬聽了，一臉痛苦之相：
“風寒？”
“正是。”
“我聽說得了風寒的人，十之八九逃不掉。”
“還請大柱國快些回驛館，這里有我們幾人足矣。”
蒙恬強行坐起：“我奉命督察，這才巡視了一個縣城，若是這樣就倒下，還不知泗水郡王如何看我呢。”
“您乃先帝重臣，又是當今陛下親拜的大柱國，區區泗水郡王,
他怎么敢對您說個不字呢。”
蒙恬聽了，實在覺得支撐不住，遂道：
“那就回去吧。我看著荊楚之地，有人治和無人治倒也沒什么區別。”
外面的人一面撐船回去，里面的人則給蒙恬鼓搗主意。
“陛下讓大柱國東巡，如今大柱國已經走了三個月了，也該回去了。這些時日來，各地郡吏郡王都對大柱國百般客氣，可見如今各地還是對咸陽心存敬畏。大柱國可以安心的回去了。”
蒙恬被眾人圍著，又喝了口熱湯，緩了口氣，眼神又清亮起來。
“關外諸位郡王，看似心悅誠服，實則各懷鬼胎。只是我如今既然來了，就不能白替陛下走這一趟。我蒙恬老矣，此番來一趟江東，日后怕是沒這機會啦。”
御史丞許有冰忙道：
“大柱國,
切莫言此。當心頭頂三尺有神明，如今病重,
正是緊要關頭,
當抓緊機會及時治愈，萬不可說這等喪氣話。”
蒙恬感到身體不舒服，并不是今日的事情，初來荊楚，到還沒什么，只是接連兩三個月舟車勞頓不消，又是不曾間斷的處理公務。
往年御史丞和諸吏過來，都是游山玩水吃喝享樂，混夠日子就回到咸陽城，如今蒙恬當了御史，親自帶人過來，累趴了多少人，虧得徐有冰是他從軍中提拔過來的，否則也早就躺平了。
蒙恬聽了，這便閉緊了口。
等回到驛館，蒙恬歇息了一兩日，還是覺得身體很輕，但是他頭腦已經漸漸冷靜下來。
其他小吏得了空，都在房舍中休息，只有御史丞許有冰過來每隔三個時辰就過來看望他一次。
蒙恬也知道他們這些時日都累壞了，也并不怪罪。
“此番御史臺隨行諸位都辛苦了，有冰，你為我好好犒勞犒勞他們。”
“大柱國盡管安心養兵，外面的事情，有我照料。”
說著，許有冰就撫著蒙恬躺下了。
出門之際，徐有冰看到蒙恬兩鬢冒了更多白發，怕他生出不祥的念頭，于是出門后讓侍臣將屋子里的銅鏡撤下。
蒙恬在床上躺著，嘆了口氣，又挨到日暮時分。
徐有冰這一回又帶了幾個人來看望蒙恬，當地的巫醫這才道：
“大柱國這是來到荊楚時日久了，水土不服，等回到咸陽城，便可無藥自愈。”
眾人聽了，都催促蒙恬。
“此番巡行，已經彰顯了陛下的威嚴，剩下的郡縣，沼澤廣布，沼氣更深，大柱國還是打消行程吧。”
群吏之中，有個獐頭鼠目的，竟然道：
“陛下遠在關中，我等身在荊楚，這一來一去將近三個月，就算漏看了幾處，陛下也不知道啊。”
眾人一聽，紛紛側目過去，這齊刷刷的目光射過來，就像是一把把刀子。
小吏知道說錯了話，但是已經晚了。
“這等小人，枉顧陛下詔令，老夫今日就割了你的舌頭，以儆效尤。拖出去。”
蒙恬忽的發飆，眾人都給嚇懵了，一時間內室寂靜無聲。
徐有冰道：
“大柱國消消氣，別為這種小人動怒，這可不利于病情好得快。”
“我的病，不妨事。只是這天氣何日轉暖啊？”
“明日就可轉暖。”
蒙恬甩了甩袖，
“爾等都退下吧，明日我們前往泗水郡看看。”
徐有冰知道，蒙恬把這次來到江東的事情看的非常之重。二世讓他來江東的意義，不亞于當年先帝東巡江東。所到之處，那是家家戶戶都駐足觀望，一個個都伏生貼耳，可見蒙恬的聲名之高。
在天下一統之后，除過始皇帝，那些原本的天下名流一一隱退，死的死，走的走，就屬蒙恬的聲望最高。
眾人都散了，唯獨徐有冰留下，勸道：
“大柱國如今病體還未痊愈，怎么能冒病繼續巡視呢。而且春祭就要到了，大柱國確實應該考慮回去了，就算大柱國不回去，微臣以為，陛下一定會下詔詢問大柱國的。大柱國如此勞累自己又是何苦呢。”
蒙恬卻道：
“我來到這荊楚水鄉，觀此地風俗，只見人人都畏懼我，躲避我，可見我在這江東之地的名聲并不好。老夫當初想要為秦吏輔佐陛下，治理一方之地，蒙陛下拔擢，拜為將軍，戎馬半生。貧弱百姓都怨恨我這只會帶來屠殺的將軍，如今想要善待，也來不及了。”
“而且我只能在江東路過一時，不能一直在這里看護這一方百姓，我思忖良久，決意使用此番臨走前陛下給予我的職權，對那些不盡興安民治邦的郡守加以懲處，如此方回。只是此事，卻很是冒險，怕是會引起諸郡王的不滿。”
徐有冰聽了，也不免捏了把汗。
“天下沒有一勞永逸的事情，可大柱國是想靠一人之力，把關外郡王都替陛下壓的服服帖帖的，此舉雖于帝國是好事。可是怕是會引起天下人的震驚。再者，陛下知道大柱國對帝國一片忠心嗎。大柱國此番可是要懲處郡王，此舉怕是會引起上面猜忌。我一路隨侍御史，早就見御史對郡王流露不滿，諸多郡王見到都尉更是心有戚戚，有如先帝在世之時。”
蒙恬聽了，自是十分厭惡的看了一眼徐有冰，徐有冰這才住了口。
“臣下也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我為御史丞多年，沒有見過像您這樣的御史，這么下去，怕是要得罪天下臣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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