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任囂將軍戰功赫赫,只差一仗便可封侯。是故任囂將軍多次率領諸將向皇帝陛下請戰,也是那個時候,陛下深感軍功爵制反噬秦國,所以才起了廢除之心。”
扶蘇聽了這個消息,忽的想起那一年的秦國,可真是風云巨變。
為什么蒙武病逝、任囂被封和帝國廢除軍功爵制發生在同一年都是被逼的。
扶蘇這么想著,忽的覺得自己手中握著的座椅把手很燙。
這禍,就是昔日的秦國太子他自己惹得。
老秦人是沒怎么得罪,但是這武將,他可是得罪了個遍。
“陛下昔日力勸先帝廢除軍功爵制,正是他和李信最為反對此事,只是先帝為了廢除軍功爵制,這才直接拜了任囂為侯。”
“任囂的事情之所以會被這么解決,想必是你父親出的主意吧?”
二世揚眉問道。
王戊聽了,自然有些驚訝。
“陛下如何得知?”
“這像是先丞相王綰的作風。若不然,任囂活不到今日,而軍功爵制仍在。而且,如果不是先丞相出謀,你又如何對此中事由知道的這么清楚?”
“陛下機敏過人,臣佩服。”
扶蘇猜的一點都不錯,這就是王綰出的主意。
“能讓先帝咽下心中不滿之氣的人,放眼朝野,唯先丞相一人耳。”
王戊聽著皇帝陛下接連夸贊他的父親,心中自然也跟著佩服他父親。
“那陛下,這任囂…”
“先帝臨終之時,召集了諸公子和幾個信臣回到咸陽,獨獨落下了四方郡守,如今看來,是時候由朕親自召見他前來了。”
王戊思慮片刻。
“臣以為,武安侯必定不會前來咸陽。”
扶蘇看著王戊,眼底一暗。
“任囂自然是不服朕,但是他不會不服大柱國。朕這就傳令下去,讓他來見朕。”
蒙恬!
王戊聽到皇帝這么說,自然懊惱不已。
“可是陛下以何名目去請武安侯呢?”
扶蘇看向王戊,眼中帶笑:
“問得好。那么朕就將這個問題交給你了。你既然代朕親自去巡察了南郡,而且你在朝中的時日比朕多,對任囂也更為了解,那這個名目就由你來想。”
御史王戊聽了,只是微微張了張口,半天了啥也說不出,早知道他就不問皇帝了。
扶蘇盯著王戊看了許久,王戊這才道:
“臣遵命。”
“其實你此次能平安歸來,朕已經感到欣慰,沒想到,你還為朕找出了威脅帝國的一個隱患。這么看來,朕之前提出的賞賜,竟然還是委屈你了。”
王戊聽了,連連道:
“陛下,這些都是臣心甘情愿為陛下做的。被陛下破格提拔為御史,臣已然感激不盡,怎么還能再向陛下要賞賜呢。”
“你我之間,就不要說這些客套話。朕為你加銜刺史,統精銳五千,監察南邊六郡。六郡若是出了什么事,朕第一個問責的,就是你這個御史兼刺史。”
王戊聽了,自然大喜。
“臣謝陛下加封。”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王戊出了宮門,雪都掩到了膝蓋之下,他望著這雪,抬頭看著灰蒙蒙但是卻仍然有亮光的天空。
王戊回到家中,第一時間卻去了祠堂。
在幽謐冷寂空曠的祠堂內,他望著他父親的牌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父親大人地下有靈,兒不出一年,便官居御史大夫,都是仰賴父親為兒打下的基業。兒拜謝父親。”
這一晚,對于王戊來說相當漫長,但對于帝國的丞相而言則更為漫長。
馮毋擇早就接到了馮雍的家書,而后將家書給了丞相。
言下之意是要他們好生提防這王戊,他或許會把他們馮家給連根拔起。
這些時日來,帝國最高權力長官丞相上面已經壓了一座大山——大柱國蒙恬。
隨后,這封家書更是攪擾的他心煩意亂。
但馮去疾選擇了以不變應萬變,不管怎么樣,他得等到皇帝陛下聞說了此事后,他這個丞相才好表示出他對此事一無所知。
馮雍乃武信侯之子,未來是要承襲爵位的,是不會被輕易殺頭的。
所以馮去疾現在擔憂的不是他這個不給家族爭氣的侄子未來命運如何,而是擔心這件事會引起皇帝陛下對他這個丞相的不信任,進而影響他的丞相地位。
是故今日皇帝給王戊擺的接風宴席,他這個丞相本意是不愿意去的,他不想看王戊那副得意的樣子。
從前一個王綰、一個隗狀再加上一個李斯、他馮去疾只能做些雜活,如今這些人終于都去了,怎么又冒出來一個王戊。
而這個王戊,年紀和他兒子差不多,但是陛下給予他們二人的待遇卻差異這么大。
他和一個年紀可以做自己兒子的中年小子處在平起平坐的地步,自然心中覺得不爽。
但是他又怎么能不去,不去就是不給皇帝面子。
連帝國大柱國蒙恬都進去了,他怎么能躲在家里。
他馮去疾可是丞相,若是不去,絕對會讓陛下不滿。
但是這去了一趟,他果然發現他這個丞相在宴席上就是個擺設,他自然對此心有不滿。
現在,馮去疾滿腹都是盤算。
這丞相,本來應該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擔任,也是朝中地位僅次于皇帝的存在。可是如今,看皇帝陛下的意思,凡事都是交他這個丞相去辦,但是卻不找他商量。
再看看二世對于其他人的態度,馮去疾給他和這些人拍了個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名次。
王戊第一,蒙恬第二、蒙毅第三,但是他這個丞相卻連第四都排不上,因為中間還隔著一個尚書臺。
老馮相越琢磨越覺得自己這個丞相是空有其名,其實根本不得皇帝信任,這么一來,他自然對二世心中有所不滿。
想他馮去疾也是昔日先帝親封的丞相,怎么到了如今,竟然連二世昔日身邊那些個郎衛、內臣都比不上。
馮去疾坐在室內,腳邊是燒的又紅又燙的暖爐,明燭高照,將他的身影映照在墻壁上。
他手中握著一卷書,這書自然是韓非子寫的。但是卻又卷起不看,只是閉目沉思。
李斯得皇帝器重,正是因為他能將韓非的文章要義闡釋給皇帝,所以得皇帝喜愛,他從那時起,也開始研讀法家著書。
他得想個辦法,重新奪回皇帝的信任,否則,他這個辛苦得來的丞相之位便是形同虛設。
馮去疾悠悠睜眼,映入眼簾的是桌案上一則御批。
這只是一則備份,他的孫兒極有眼力,將其抄錄了下來。
這是新帝在剛剛建極登基不久后,刻意處理的一份奏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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