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功勛貴之后,尤其像是王離這樣的,聽說了凌煙閣的建立,就像是魚兒見到魚餌就要沖上去吃,已然上鉤了。
王離出了府門,和其他勛貴子弟一同摩拳擦掌。
馮長安原本是不應該和王離一起走的近的,因為他不夠資格,但是自從他的父親被先帝嬴政拜為相國,這兩個便開始互相賞識起來。
這兩個人的面龐上洋溢著激情,聚攏了一大批士人,為他們光明燦爛的未來仕途歌功頌德。
這些人和家中長輩們臉上的表情全然不一樣。
馮去疾在組建內閣這件事上,親自開口說好,這就堵住了朝中其他大臣的嘴巴。
老年人,走過的路要比年輕人的長,對于年輕人的所作所為,多半當做是貿然行事。
有了馮去疾這樣年高德劭而且是重臣之首的丞相支持,諸臣像是忽的喝了藥一樣,全然忘記了他們之前反對過重組尚書臺,由旁人代為處理國政的反對理由,一個個面色如常不說,竟然還齊齊紅著臉全部異口同聲的贊成起這件事情來。
馮去疾坐在府中,漸漸開始有些坐臥不安。
他被新皇帝在不動聲色之間給當成棋子用了一回,心中莫名添了幾分落寞,被把控和設計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這可就是帶著群臣,和帝國的大將軍有了政見分歧。
這分歧,并不簡單,并不是人們肉眼可見的皇帝設立侍中侍郎這樣的一樁小事。
分歧的關鍵在于,這些朝臣究竟是要像丞相一樣跟著新帝的政治主張走,還是說像蒙恬一樣固守舊制,奉行先帝的遺命,堅持不封國,不改制。
對于新帝,諸臣有人恐懼,是因為他喜歡改動舊制,這不是說不好,是因為,貿然改動體制,會影響到國家的穩定,臣子們從穩固江山社稷的角度出發,自然要多番考慮。
如果當下的狀態就挺好,為什么要去改變呢。
也有人歡迎新帝上位,比如諸公子,因為如果不是新帝,他們這些人,并不能得到什么好處。
別看只是小小的一件事,丞相對于皇帝命令做出的反應,會影響相當一部分大臣的決斷。
在朝中,從皇帝到大臣,層層分級,權力的階梯一級挨著一級,丞相附庸于皇帝,百官附庸丞相。
拿住丞相這把劍,扶蘇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變得簡單多了。
這個時候,馮去疾的內心開始微微搖擺不定,事情已然若此,還能回頭嗎。于是,他也開始惆悵萬分的憑欄望遠了。
馮去疾心中已經漸漸感受到皇帝的不簡單,他對皇帝由此多了幾分敬意。
鶯飛草長的春日早就已經隨著東流不息的渭水滾滾而去。
淺草的時節已經過去,農作物發了狠似的在夏日雨水的澆灌下不斷的拔高自己。
扶蘇攜著丞相、王戊兩人前往京畿一帶,前去看屬于自己的田地。
農業,始終是東部大陸這塊地方民眾的立足之本,是故發展農業,向來是秦國的要務。
嬴政使得天下為一,結束了戰亂,完成了歷史上第一次華夏地域大一統,這樣的豐功偉績,確實配得上皇帝稱號。
而扶蘇要想配得上皇帝這個稱號,穩固自己的政權,就得在別的地方下功夫。
什么地方呢。
看看百姓們的衣食住行就知道了。
這天,皇宮內的郎衛魚貫而出,占領了京城郊外。
城中的男女老少凡是有空閑的,都跟著出去觀望。
“今日是皇帝陛下親自出行,視察農業,這可是稀奇事。”
“我還看到丞相了。”
此時,一群農夫肩膀上扛著鋤頭,手中提著簞,他們圍在山頭,望著那邊為宮中郎衛團團圍護起的二世。
扶蘇很重視弄桑,如果農業生產力能夠快速飛躍,那么戰爭和殖民都會有保障。
而且,現在的秦國,有一個既是缺點,又是優點的特征。
地廣人稀。
這個人稀,是相對于土地過于廣闊而言的。
關于土地的開發,秦國曾經就給天下其他六國給過示范。
早在秦國發動大規模的兼并六國的計劃計劃之前,準確來說,在呂不韋當政時期,秦國的人口總數和糧食產量已經接近了六國總和。
秦國雖然國土面積沒有六國之眾,自然就將功夫下到了土地的開發上。
而秦王政時期,鄭國渠的修建完畢,更是給予了秦國土地以充分的水資源灌溉。這七個農業國家之間的戰爭,最后顯然是以秦國完勝而結束。
這么看來,關中的力量,其實就等同于天下人一半的力量。
如果只用膚淺的目光去看秦國和其余六國的版圖,認為秦國實行戶籍等級制度利大于弊的話,顯然他并不了解秦國的人口總數。
是故,當漢高祖得了秦國關中,他便有了足以與天下諸侯相抗衡的實力。
言歸正傳。
關中的農業已經相當發達,而扶蘇在十年前就推廣了樓車,更是讓他在秦國庶民之間的呼聲極高。
扶蘇繼位了,關中很多百姓都對這位才剛剛繼位的皇帝表示支持。
這個時候的百姓,并不是那個明清時期被閹割的順民。
他們對于皇帝的所作所為,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總有一天會發作出來。
扶蘇來到壩上,望著這地里的麻、黍等農作物,他不由得皺眉。
秦國需要小麥磨出面粉作為新的主食、也需要棉作為新的衣物材料。不僅如此,扶蘇也想搞個菜籃子工程,像西域南岳的水果之類,凡是可以引進種植以改善百姓飲食結構的,都可以大力引進。
不僅如此,北方許多地方,也可以發展畜牧業。
所以,那件事,必須在五年之內有個結果。
扶蘇在心中謀劃著。
馮去疾陪伴在扶蘇身邊,老胳膊老腿的,跟著扶蘇在田地里來回走動,確實吃不消。
隨行的,還有其他一些大夫。
扶蘇環視四周,最后道:
“朕記得,這田野之中若是要施加肥料,需得借夏日高溫將田野里的雜草漚爛做肥施加。”
馮去疾早已經是滿頭大汗,高溫難以忍受不說,還要陪著皇帝舟車勞頓。
馮去疾確實力不從心。
馮去疾嗓子微微沙啞。
“回稟陛下,正是。”
扶蘇捻了捻自己的手指,而后往田野外走去。
馮去疾見到這一幕,心中頓時輕快了許多。
終于結束了,現在馮去疾就像是終于等到結課鍾聲響起的太學子弟。
扶蘇記得,古代的堆肥技術,不過也就幾種。
《齊民要術》卷首雜說中記載有我國最早的肥料堆制法,即廄肥堆制。
“朕想要大力發展農耕,這施肥有助于農作物生長更快,朕決定,宣傳一種新的堆肥方法。”
“凡人家秋收治田后,場上所有穰、谷積等,并須收貯一處,每日布牛腳下,三寸厚,每平旦收聚堆積之,還依前布之,經宿即堆聚,計經冬一具牛,踏成三十車。”
這是一種將墊圈同積肥相結合的堆制法。當時稱為踏糞法,而這實是我國最早的堆肥。
扶蘇說完,馮去疾還沒有回過神來。
其實馮去疾并不擅長做這個。
農耕的事情,說實話,在這個天下,沒有人比隗狀更為了解。
既然皇帝說了,馮去疾自然應承了下來。
“唯,臣這就去命人推行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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