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李斯雖然在秦國二十幾年了,可是他沒有忘記過他的家鄉下蔡啊。
而李由也沒有忘記。
孩提時的情誼比任何時候結交的友誼都要更為珍貴,也更為值得信賴。
于是李由挺拔了兒時的伙伴做他的幕僚。
李斯完全可以想象,是李由將這件事泄露出去。
就在上次李由歸家之時,李斯還對李由表示過,他在大秦朝中為官二十幾載,如今距離那個位置,只差一步之遙。
現在想想,真是悔不當初。
但是,李斯不會不知道,還有兩個人,也知道這嗣子的事情。
東陽君扶蘇——
所以,李斯腦海中有另外一個可怕的念頭。
這是王綰和扶蘇聯合起來,要弄死他李斯。
但是,他沒有證據。
誰會相信,太子會以造反這樣的罪名去誣陷他自己呢。
如今到處都在謠傳,他李斯為了相位,攛掇他的兒子向嬴政揭發東陽君和王綰之間秘密交易,以扳倒王綰和東陽君…
李斯臉上火辣辣的騰。
而第二天,就是今日,他大清早就被嬴政召來宮中。
李斯下了決心。
那個人為了讓他死,不惜以自己的前途和命運做賭注,他若是還不死,事情只會鬧的更大。
現在,需要死一個人來解決問題。
“事情如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的,于東陽君名聲極為不利,更是對王相的污蔑。而這禍事,皆出自老臣之口。臣無可辯駁。老臣愿意辭官就此歸去,以為東陽君和王相正名。”
一面是皇帝陛下長子和恩師,而另一面是李斯和李由。
嬴政會選擇偏袒保住哪一個,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嬴政皺著眉。
“朕以為,你會向朕解釋。”
李斯吞了吞喉更,有些話,他不敢說。
本就是毫無證據的事情,而且他如果真的直接指責這事情是太子策劃的,那他李家就徹底完蛋了。
“朕寧可相信,這件事只是由幾個小人煽動的。”
“茲事體大,如今已經鬧得人盡皆知,君侯名聲不保,而這事情的根由,正是犬子。”
嬴政微微閉目。
前不久,他才把他的長女,嫁給了李由。
這種殊榮,朝中其他大臣并沒有。
“李斯,你從不讓朕失望。但是沒想到,這次卻是你的兒子令朕大失所望。事已如此,朕絕對不能姑息。朕會嚴懲李由。”
李由,那可是李斯的心頭肉。
“還請陛下開恩。”
“罪在李由,朕如何開恩?李斯,你曾經是朕的廷尉。你最清楚,朕從不阿法。”
李斯肅容,今日前來,李斯抱了必死的決心。
“皇帝陛下,臣早就得悉此次流言,當時便抱了以一死已保太子之名的心思。臣所希望的,唯有以自己一死,以換我兒李由之生路。望皇帝陛下念在老臣為陛下效忠二十年的份上,繞過由兒。”
嬴政聽了,更為震怒。
“若追根究底,你們李家誰都難以幸免。朕念在你對帝國有大功,而且是如今這朝中最懂朕心思的人,所以朕刻意對你網開一面。”
嬴政負手,對李斯下最后通牒。
“處死李由,保全你李家其他人,是朕給你李斯的寬限。放眼朝野,為朕如此厚待的,沒有第二人。”
這個時候,李斯早已萬念俱灰。
嬴政這種請求挽留的話,李斯自然是聽不進去的。
李斯如鯁在喉,顫抖的道:
“而這樣做的代價,就是讓老臣的兒子一死。”
嬴政立在李斯跟前,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嬴政睨色。
“扶蘇是朕立下的儲君,他未有造反之實,卻因為你的兒子蒙受這樣的恥辱,日后如何繼位?”
“扶蘇是帝國的重器,這樣一把利劍,在朕手中只會傷了朕自己,讓他待在荊楚,是對他而言最好的選擇。但是現在,李由讓朕的部署功虧一簣。”
李斯聽了,自感罪孽深重。
東陽君,那可是秦國的前途。
這是上次朝野上下問卜之后的結果。
“朕原本打算,舍棄王綰,但是這樣做,日后扶蘇永遠洗不清自己…”
李斯聽到這番話,雙目忽的亮了。
他原猜疑,自己始終比不上王綰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沒想到,陛下竟然愿意為了他,舍棄王綰。
李斯自然老淚縱橫…
“皇帝陛下,臣聞君上此話,此生無悔入秦矣。”
嬴政松了一口氣。
“朕知道,你舍不得你的長子。但是朕也很為難。而究其根本,此事皆因你兒子所起。如今舍棄一個李由,足以保全所有人。”
嬴政看著垂頭傷心欲絕的李斯,又道。
“好了,李斯,你先回去吧。朕明日便會下詔,徹底理清此事。”
“老臣告退。”
嬴政萬萬沒想到,因為這次的流言,他竟然失去了他最好的政治盟友。
他也沒想到,當日那番話,竟然是他和李斯說的最后一番話。
那也是嬴政和李斯最后一次見面。
就在李斯走后不久,趙高匆匆忙忙來報。
“皇帝陛下,大事不好了!”
當時嬴政還在對著漆案發愁。
李由雖然死了,可以讓所有人住口。
但是他將短期內不能再重用李斯,但是嬴政原先還打算,這次東巡的時候帶著李斯呢。
李斯什么都知道,嬴政身邊少不了他。
他們議定,東巡先至會稽,而后再去泰山封禪。
而趙高忽的冒冒失失闖進來。
嬴政見到趙高一臉驚恐。
這可是稀奇事,他身邊的人,沒有幾個膽子小的。
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驚慌失措過。
而趙高,更是曾經手刃過嫪毐士卒的人。
“何事如此驚慌?”
“陛下——”
趙高發出一聲驚叫,雙目中滿是恐懼。
“李斯在章臺宮階前跳下去了。”
嬴政聽了,毛筆忽的從手中跌落。
嬴政當即起身,他的心被什么東西狠狠的剜了一下。
而后其他侍衛也帶著兵器闖了進來。
“陛下——”
嬴政見到這架勢,這才確定,趙高說的是真的。
嬴政當即癱坐在自己的王座上,胸前胸后,一片冰冷。
又過了一段時間,外面郎衛將李斯的遺書遞上。
這已經是一道沾了血跡的帛書。
“陛下在上,臣兢兢業業侍奉陛下二十年余年,功勞不敢言,苦勞人人見之。臣本欲輔佐陛下安定江山。奈何長子由不肖,竟然惹下大禍,累及東陽君及相國聲譽,今欲以一死堵天下悠悠眾口。”
“愿陛下放過臣之長子由。陛下也為人父,東陽君之于陛下,便是由之于李斯。唯望陛下明察。另泰山封禪一事,臣失言了。”
“陛下圣安。”
冬——
樓船已成,扶蘇和王賁一起在船上走著。
李斯自殺的消息,還是王賁告訴他的。
“東陽君可知,前不久,太學令李斯自殺了。”
夏黑聽了,一臉不可思議。
隨后,夏黑一臉崇拜的看著扶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