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是什么玩意兒?我從沒見過。”
章臺宮外,一個六歲男孩正用他的小手撫摸著殿外一架奇形怪狀的木制器具。
男孩身著玄衣、雙目狹長、面容白嫩,雖然一臉頑劣,但是貴氣逼人。
殿前戍衛看著這幕,先是面面相覷,隨后又將目光齊齊集中在看小孩童身上。
這可是長公子帶過來的東西,若是被十八公子弄壞后果可想而知。
他們要不要加以制止?
“十八公子,這可使不得。”站在殿側的宦侍急忙要將公子抱起。
小男孩見宦侍伸手就要將他‘捆住’帶走,忽的腦中靈光一現,一個咕嚕從那宦侍的臂下鉆了過去,而后又繞到柱子后面。
那宦侍撲了個空,只好故意干脆摔了個狗吃屎,又引得胡亥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扶蘇自然知道這是誰的笑聲。
敢在君父章臺宮前這么胡鬧的,也就只有他一個。
他前腳入了章臺,胡亥便后腳也跟著到了。
不僅扶蘇的話被打斷了,就連嬴政的注意力也被轉移了。
嬴政聽到這笑,眉頭全部舒展開來,那張布滿了濃密短須的面龐忽的變得生機勃**來。
章臺宮內,嬴政坐在案上,案上的書簡已經被全部清空,他面前站著的他的長子扶蘇,還有一個鐵官長。
扶蘇和魯仲皆畢恭畢敬立在殿前。
趙高上前道,“王上,聽聲音,是十八公子來了。莫若下臣帶十八殿下進來。”
嬴政本想同意,但是他看著扶蘇,忽的神情變得僵硬起來。
趙高附會嬴政心思,“下臣方才失言了,這就帶十八公子回望夷殿。”
很快,外面的笑聲便止住了。
扶蘇面色沉靜,始終側耳傾聽,不發一言。這趙高還真是個哄孩子的高手。
扶蘇沒有注意到,此刻,嬴政眸中忽的閃過一絲寒光。
他一向沖動,怎么今日寡人對他不理不睬,還這樣沉得住氣…
看他那胸有成竹、志得意滿、卻也不急著邀功的模樣,顯然他還不知道宮外流傳的謠言。
朝中對于他召見扶蘇一事,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其中議論最多的便是立儲一事。
尤其是一些儒臣,議論的最是厲害,就差一齊入宮朝見上諫了!
那些儒臣大多出自齊國,張口閉口便是立嫡立長…
寡人大業未立,六國未平,爾等便著急想要立扶蘇為下一任秦王了嗎!
簡直不把寡人放在眼里。
待外面的聲音徹底消停了,嬴政坐正,并不看向扶蘇,只是對魯仲厲色道,“究竟是個什么樣的玩意,竟然被你吹得那么玄乎,可有將東西帶過來,寡人意欲看個究竟。”
“回王上,耬車就在殿外。”
嬴政看向左右,右側兩個宦侍會意,便躬身以告,出殿取物去了。
魯仲能察覺得出王上和長公子二人之間微妙的關系,不由得戰戰兢兢起來。
原本以為自己今日能靠公子的美言平步青云,升個官,現在他可不敢再抱此希望。
他現在將他僅有的希望,都系在耬車之上。
扶蘇其實也心疑,自他今日入殿,嬴政便沒正眼瞧過他一眼。看他神情淡漠,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得罪了他的事情。
但是扶蘇又自問問心無愧。
“王上,正是此物。”魯仲指著兩宦侍呈上來的耬車。
耬車被停放在贏政案前的地上,贏政微微瞧了一眼。
“稟王上,此耬車下官今日已試著在地里播種過,不僅輕省了許多人力,而且能能減少播種時間。若是大力推廣,必定能讓糧產大增。”
魯仲熱切陳述了一番,眼中洋溢著光彩,本就是在說一件了不起的杰作,但是嬴政聽著,只覺得陳腐無趣。
此刻,魯仲心里忽的慌了起來。
是啊,他怎的忘記,王上其實從未接見過任何出色的匠人…
扶蘇心笑。
嬴政何其心高氣傲,好大喜功;區區農業之上的玩意兒,想來他并不會以之為奇。而且這些事,向來是由王綰、馮去疾之流負責操辦。
能占據他心思的只有一樣,那便是平定六國。
“君父,此物若是能在我秦國境內得君父詔書全面推行,便可使秦地百姓們糧產大增,如此一來,我秦國便再無需為糧草征用之事勞心。”
“善。”嬴政一聽到軍糧充足,忽的變得振奮了起來。“寡人會將此事交付蒙毅去辦。”
“蒙上卿,亦是個不錯的人選。”
“依你之言,這件事還有其他人選。”
“回君父,兒臣以為,將作少府手下…”
“章邯?”嬴政直接道。
“君父也識得此人?”
“此前,蒙武曾向寡人力薦此人。”
“既得蒙老將軍在君父面前薦舉,可見章邯此人卻有些實力。”
嬴政忽的擰眉,“朝中可辦此事的人,多如牛毛。而且,據寡人所知,他此時正在帶領刑徒修建館舍。”
扶蘇心一緊,忙作揖道,“此事但憑君父決斷。”
“此事勿要再議,寡人會交給蒙毅去辦。”
“兒臣遵命。”
驀的,嬴政忽然又問,“寡人記得,這耬車是你的主意?”
扶蘇作揖,“稟君父,正是兒臣。”
嬴政坐在上座,手指敲打著漆案,目如鷹隼,眼神犀利無比,只道,“那此事便秋后再見分曉。”
啊!?
什么叫做秋后再見分曉。
他這是白辛苦一趟嗎?
魯仲聽聞這話,只覺自己似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心灰意冷,也不知自己是怎樣拜辭大王的,便灰溜溜地出了咸陽宮。
扶蘇則想,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還有印象,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變。
“君父,兒臣也告退了。”扶蘇作揖,就要離開。
“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