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熱之際,老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開口詢問道:
“對了大哥,上次那批貨的報酬拿到了沒有?”
伯納德搖了搖頭。
“他們和我說,等到下個月再一起結清。”
或許是因為長得太胖的緣故,已年近四十的老二,看上去反倒比另外兩名弟弟更顯得年輕,神色也更神采飛揚一些。
聽到伯納德的回答,他低低地唾罵了一句:“拖拖拖,都拖了多久了!自從…自從上一位大人出了意外之后,結款周期就越來越不穩定。”
伯納德搖了搖頭。
“馬克,慎言。”
雖然他出言制止了二弟逐漸無狀的言論,不過從他的表情卻很明顯看得出來,他本人也正是這么想的。
老二馬克不爽地嘖了一聲,悶了一口烈酒,不再說話。
“哎呀兩位哥哥,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我們今晚就不要再說那些煩心的事情了。”場面上最小的青年站起身來,緩和了變得有些僵硬的氣氛。
“我們木頭幫從無到有,一點點打拼到現在。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簡直是我當年連做夢也不敢想象的成就。”他志得意滿地舉起酒杯,“讓我們為我們共同的事業祝賀!”
桌上又重新熱絡起來。
只是,這樣手足相親、一片和諧的場面并沒有維持多久,便被外面傳來的喧嘩聲打破了。
“你、你們是什么人!”
門外一聲大喊之后,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伯納德臉色一變,立即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他面對著房門,腳步卻下意識后退,靠近了窗口。
“砰!”
碎屑四濺,木門四分五裂,往四周激射而去。
一片稍大的木頭徑直往伯納德的方向飛來。
伯納德抬手之間召出了一面水墻,阻隔住了這支木片、以及緊隨其后的一道火焰。
“不告而入,這可不是作客之道。”
伯納德壓抑著努力,盡量保持住自己溫文爾雅的形象。
剛闖進來的維恩,盡管很想喊上一句“開門、查水表!”來壯一壯聲勢,但看到房間里杯盤狼藉的樣子,還有那在濃烈的酒味中站著的醉醺醺的四個男人,他頓時失去了逗趣的興致。
“我們是城衛隊的特別行動小隊成員。現在,我很正式地告知你們,你們已經被逮捕了!”
維恩板著臉說。
經過最開始的震驚,伯納德終于反應了過來,仿佛難以相信一般地皺眉說道:“什么行動小隊?我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
光聽他這句話,反倒像是他本來就應該聽說一樣。
“是嗎?那也不要緊。”
維恩淡淡地說:“從這一刻起,你就聽說過了。”
木頭幫大本營之外,一處較高的山坡上,布爾沃正在用一支單筒望遠鏡眺望不遠處的建筑。
多年來,在自然的創造、以及人類夜以繼日的改造之下,這里的地形,已經形成了一處類似峽谷般的凹陷。
在這個地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其內的景象。
他想起了開始行動之前,自己身上所背負的命令。
——這四個人,全都要死。
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他略有悵然地呼出一口氣。
既然犯下了罪孽,那么,就必須要接受罪惡所帶來的懲罰。
這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是——
他們做的惡,比起真正的…來說,也許連一根毫毛也比不上。
這四個幫派頭目,尚且可以由自己來審判。
然而所有罪惡的源頭,那些個天潢貴胄,又有誰可以審判他們呢?
了解得越多、越對當年那個天真無知、唯有一腔熱血的自己而感到迷茫。
置身于這深不見底的旋渦中,布爾沃只覺得連自己也正在逐漸被污穢沾染,與罪惡聯結為一體、慢慢變成那漆黑陰影中的一部分。
“布爾沃大人。”
身邊下屬提出的疑惑打斷了他的思緒。
約翰尼小聲而又好奇地問道:“他們選擇在這樣下陷的地勢中建營,不擔心被外界窺視到么?”
他也踮著腳,將手指握成筒狀放在眼前,學著布爾沃的樣子遠眺。
正如他所說,他們一行人很容易就避過了那些事先部署好的守衛,找到了這塊視野很好的探查點。
“他們真正的秘密,不在我們可以看到的地方。”布爾沃放下了抬起的單筒望遠鏡,踩了踩腳下的草地。
“而在地下。”
約翰尼微微一愣。
巨大的爆炸突然涌現,摧毀了房間里一切擺設,從窗戶中冒出滾滾濃煙。
從外界看來,幾道黑影從這棟建筑的窗邊魚貫而出,令其余幫派成員無不大驚失色。
“快敲響警報!”有人慌張喊道。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營地中間豎起了的警鈴就被人用力地拉動了。
鐘錘來回撞擊金屬內壁,發出急促而尖銳的聲響。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任務目標伯納德的視線,緊緊鎖定在緊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個黑色長發飄逸的魔法師身上。
…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
“我?”維恩喚出一根法杖,遙遙一指。
從他背后浮現的六芒星中冒出火蛇一般的鎖鏈,將伯納德的退路全部封死。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他沉聲道,“我是艾柯絲。”
聽見這個名字,伯納德在短暫地迷惑了一刻之后,瞳孔瞬間放大。
被外面的風一吹,他的醉意此刻已經醒了大半。
“原來是艾柯絲閣下…果然,和傳聞中一模一樣。”他不再逃跑,落在幫派大本營正中央的一塊空地上。
維恩也步履輕巧地踩在了那高達十余米、懸掛著警鈴的原木頂上。
許多聽到警報而從建筑中跑出來的幫派成員當看到這一幕時,都不由得屏息凝神,不敢動彈。
伯納德環顧了一圈周圍,看到的都是自己以往熟悉的身影。過人的記憶力以及額外花費的時間精力,讓他能將每一名幫派成員的面孔以及入幫時間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還有,自己腳下這一點一點建設起來的一整片營地。
這些全都是自己付出了數十年的心血,苦心經營才終于得到的收獲。
難道,一夕之間,就要煙消云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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