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之前,不知何時窗外開始下起雨來。
綿延不絕的雨絲細密地擊打在窗沿,能聽到外面傳來嘩嘩的響聲。
天色比往常黑得更早,教室里開啟了魔法燈,但在這種夜幕之下坐在教室里反而讓人更加有種焦躁感。
‘看來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
維恩坐在座位上,長呼了一口氣。
他今天沒帶傘。
雖然會有馬車來接,不過因為學園規定不允許外界人士擅自進入,所以車夫只能停在校門口的地方等他。
“時間到了。”
這次來到教室的并不是教導主任,而是另一名陌生的男老師。
“臨時班長麻煩收下卷子。”
他這樣說著,一邊翻開了一份文件:“接下來報到名字的人,繼續留下來,重新做之前作廢的試卷。”
聽到這句話,有的人開始坐不住了。
“憑什么!我已經做過了,現在我就要回家。”一名學生說。
那名男老師眼睛都沒抬一下,“你可以回去,但是明天就可以不用再來上學了,另外找個愿意接收你的學校吧。”
剛才出聲的學生臉色一白,有點下不來臺,卻也沒敢再繼續說什么。
“怎么這樣…”
“太過分了…”
學生們不敢再明著挑戰老師的權威,可老師們也阻止不了他們私下的怨言。
走出教室,加文回頭望了一眼仍然坐在位置上無法離開的同學們。
“對于清溪學園來說,這些家世并不算出眾的學生其實可有可無。”
“這也是為什么,百合會的成員可以擁有不參加補習的特權。”
他低聲說道。
“因為即便是這些背靠著學園的教師,也不敢真的和大貴族的子女起沖突,更別說動用這些小小的權利威脅對方了。”
“否則吃虧的一定是他們自己。”
維恩看了看那名站在講臺上,毫無表情的男老師。
“你這樣說,會讓我覺得百合會這個組織是反派專屬陣營…”
雖說原本好像也沒有差到哪里去。
走廊上,維恩將手伸出護欄,感受從天幕垂落下來的雨滴。
“雨似乎比想象中大。”
“沒帶傘?要不和我…”
“維恩同學!”另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加文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不速之客打斷了,兩人一道轉身看去。
只見一名兩邊扎著麻花辮、戴著一副圓形眼鏡的女生靠近了他們,手里還握著一只直柄的黑色雨傘。
“維恩同學…沒有帶傘嗎?我、我剛好有,不如我們一起出去吧。”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好像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把這一句話說完整。
“哦豁?”加文別有意味地看了看維恩,又看了看這名女生。
“你是卡米爾同學吧?我還有事,我的好朋友維恩就交給你啦。”
說罷,加文眉飛色舞地給維恩拋了個媚眼,便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喂、喂!”維恩有點無語。
卡米爾緊了緊抓著傘柄的手。
“對、對不起,我讓維恩同學為難了吧…”
“倒…也沒有。”
維恩不置可否,不疾不徐地走下樓梯。
卡米爾也一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來到教學樓底下,維恩的腳步站定。
“我這么說可能有點直接,不過我想問卡米爾同學一個問題,可以如實回答我嗎?”
他側過視線,看向這名低著腦袋,神情非常卑微的女孩。
“你,是有事情想拜托我嗎?”
維恩認真地問。
總是被那種充滿羞怯、欲言又止的目光偷瞄一眼又一眼,他也很困擾的好不好。
有事情直說行不行?
“啊?”
卡米爾茫然了一瞬,隨即臉色猛地漲紅。“我、我沒什么想拜托的。”
維恩“哦”了一聲,掃了她一眼。
“不麻煩卡米爾同學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他說。
卡米爾神情一變:“可、可是…”
維恩一笑,“不就是下雨嗎?”
他伸起手掌,光芒閃現,一面凝實的土墻出現在他頭頂正上方。
“我,是魔法師啊。”
“走了。”丟下這句話,他冒著細雨沖進了夜幕里。
剩下的,只有卡米爾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雨仍然在嘩啦嘩啦地下,它們擊打地面的力度十分堅定。
偶爾,也會有一些水花飄濺到教學樓出入口的休息區里。
“…我,又沒有做好啊。”她喃喃道。
方才因為緊張而提起至胸前的長柄雨傘,無力地低垂下來。
原本想鼓起勇氣,更加接近維恩同學的。
或許是被看出來了吧。
看出來了,她的動機并不純粹。
是啊,只是想著“如果能和他處好關系的話、父親也許會對此感到滿意”這樣的念頭是不行的。
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劣質。
即使在某一瞬間想要和什么人成為朋友,從心底首先浮現出的,也全都是害怕父親會出言要求自己討好對方的恐懼。
在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變得無法坦誠地和他人來往。
太糟糕了。
她撐開傘,聽著雨滴落在傘面上的聲音。
就好像冷冰冰的雨水正透過身體,一直淋濕到自己的心臟。
“唉——”
被雨幕隔開的單獨一片小天地里,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也只有這份獨處的寧靜,才真正屬于自己。
雨越下越大了,還刮起了風。
小小的傘面捉襟見肘,卡米爾呆呆地往前走著,校服和鞋子全都濕了。
一般的同學們都會乘坐馬車上學,但是卡米爾的父親卻沒有那么多閑錢愿意花費在她身上。
“馬車不要錢嗎?車夫不要錢嗎?”
當自己嘗試向他提出要求時,他是這樣說的。
“你沒有那么嬌貴!多花點時間走路去就好了。”
她理解父親大人。
因為自己家確實不寬裕,除了自己以外,她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
只是哥哥姐姐都不像自己這么幸運,可以進入到清溪學園里面接受王國最頂級的教育。
全家上下,也就只有父親在需要出席重要場合之時,才會去商行里租用幾次馬車。
對于貴族的交往而言,那是必不可少的花費。
明明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但人和人之間的區別就是有如此大的不同呢。
但,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所以沒關系。
她會好好把握住在清溪學園里學習的機會,只要順利從這里畢業,將來一定會取得很好的發展前途。
走著走著,一輛馬車從身邊緩緩經過。
然后又放慢速度,和她并行。
馬車的簾子忽然掀開,露出維恩的臉。
“你就這樣全身都淋濕了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