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氏一帶的烽火紛紛點燃。
匈奴諸胡的入侵,讓平靜了多日的河東黃河岸邊陷入到慌亂之中。
一個又一個壞消息傳來,柳隱飽經風霜、顯得蒼老的臉龐凝重異常,他已經披掛上重重的鎧甲,拿起已經有點生疏了的桑木長柄刀。
“給大將軍送信,渡口遇襲,胡虜不下萬騎,速援!”柳隱對著參軍周巨命令道。
周巨的父親周群曾經當過蜀漢的儒林校尉,并且精通推算預言之術,傳言曾得過白猿授術,當然,這只是傳聞不作數。
周群死后,周巨在蜀漢末年隱于鄉邑,本來準備聽從父親的囑托,等蜀國亡了以后再行出仕,卻不想遇到趙廣這個變數,將已經鐵板釘釘的事情又給翻轉了過來。
周巨對此很是驚異,因為父親周群臨死前再三叮囑自己蜀漢已經不行了,晉國要統一天下了,現在漢、晉、吳三國鼎立的新局面和父親說的完全不一樣。
到底問題出在哪里?
周巨對此非常好奇,而算來算去,導致這一切的人只能是趙廣。
而要想弄清楚趙廣身上發生了什么?周巨就必須要先接近趙廣,參加漢軍并加入到參軍司是周巨的選擇。
在新漢軍中,誰都知道趙廣對李球主導的參軍司是何等的重視。
不過,周巨推算的能力很強,參謀軍事的能力卻是不怎么樣,到了參軍司與馬融等優秀參謀人才一比,周巨很快就遭到淘汰。
幸好如今漢軍各部人才緊缺,留在參軍司沒有希望,周巨還可以選擇外放,到巴郡的同鄉前輩柳隱這里歷練。
“柳督,我們是否暫先撤退,以待大將軍到來?”周巨被胡騎萬眾的消息嚇住,不由得聲音顫抖起來。
作為參軍,他對于蒲阪渡口有多少漢軍駐守一清二楚,不到區區二千的馮翊郡卒,二線部隊的配備,怎么可能打得過五倍于已的胡虜。
柳隱眼睛一瞪,朝著周巨怒斥道:“大漢,只有戰死的將軍,沒有逃跑的將軍。更何況,大將軍得到急報,一定會趕來救援,我們現在要拖住這一股匈奴雜胡,而不是撤退。”
周巨被柳隱這一喝斥,心里也漸漸明白過來,胡騎遠道而來,就算一人三馬可以換乘,但人的疲憊是無法緩解的,只要渡口的漢軍頂過前幾波的進攻,胡騎的士氣就會低落下來。
“來人,命令各部點齊將卒,我們就守在渡口,哪個敢退,先從我柳休然的身上跨過去!”喝罷,柳隱一把撩起甲袍大踏步而出,連看也不看垂首的周巨一眼。
渡口。
關連河東和關中的生命要道,有渡口在,有渡船上,河東的漢軍就有進退自如的保證,而一旦渡口失陷或遭到胡虜嚴重毀壞,三萬余漢軍將陷入到孤立無援、進退不能的窘境。
作為漢軍中的重將,柳隱的戰略眼光也相當的不錯,在看到正與漢軍作戰的羯胡的同時,他也感到了河東面臨的復雜局面。
匈奴五部虎視眈眈,晉國兵馬既有解池的鹽兵,又有黃河對岸洛陽一帶的胡奮部精兵,這些對手正死死的盯著安邑戰事的變化,一旦漢軍進攻受阻,他們勢必將會如惡狼一樣猛撲過來。
天下苦趙者,久矣!
趙廣自沓中初戰以來,幾乎常勝不敗。
這樣百分之百的勝率,讓他的對手們心有不甘,只要能將趙廣擊敗,劉淵和司馬炎什么招數都會使得出來。
事實上,在這次河東的戰事中,司馬炎一直袖手旁觀,就有隱隱和劉淵聯合的意思。
山濤聯姻被拒,讓司馬炎和楊艷很是不快,在他們的心中,對于趙廣的怨恨已經超過了匈奴諸胡的威脅。
只要能給趙廣添麻煩,能讓漢軍削弱實力的手段,司馬炎很樂意看到。
也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才有了柳隱在渡口遭遇閻宇這一支胡虜騎兵的情況,當然,沒有閻宇、文立進獻馬鞍等技術,劉淵還不會有這樣大的膽子,派出萬騎深入到河東的腹地。
安邑西,漢軍大營。
匈奴騎兵南侵的消息,幾乎是在皮氏遭遇戰的同時,被游騎斥候飛報到趙廣這里。
游牧部落祭出了他們老祖宗千里奔襲的本事,要是后方被胡騎襲擾和破壞,河東的大好形勢將不復存在。
李球、馬融等參軍司官佐一個個神情凝重,不復剛剛收復安邑時的興奮心態。
“大將軍,此次胡騎南侵,屬下形勢判斷有誤,還請責罰。”李球出列道,眼神中震驚之色尚未退去。
趙廣緊繃著臉,狠厲說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這股胡騎既然敢來送死,那就讓他們來得去不得。關中固原的京觀已經破敗了,河東看來也需要修筑一座新的京觀,不然的話,胡虜還以為我大漢好欺凌。”
“請大將軍下令。”馬融、董宏等年輕參軍加入時間晚,沒有參加固原之戰,這時聽到趙廣的話,心中豪情頓起。
趙廣點了點頭,大聲喝令道:“馬承所部騎軍,隨我出發,往蒲阪!城中諸事,交給李參軍一力處置。”
匈奴諸胡趁人之危,搞偷襲的卑劣行徑,讓正為全殲羯胡,濾清大漢大好河山的趙廣怒不可遏。
軍情急迫,他已經等不及魏容等步軍將領從城中回來,蒲阪的存亡、柳隱的安危關系河東戰局的走向。
自從穿越以來,依靠系統的幫助,趙廣屢屢能料敵于先,可以說無往而不勝,但這一次,系統再有神算,也抵不過叛徒出賣和匈奴、晉國三方的聯合作局。
人心易變。
這是系統所不能控制的。
4級的明察秋毫術,也僅僅是在趙廣能夠看到的情況下起作用,閻宇這一次完全的避開了趙廣的視線。
匈奴等諸胡萬騎進犯蒲阪渡口。
由于安邑和蒲阪兩地之間的距離所限,趙廣此時要想回援,時間上騎軍最快也要大半天時間,也不知道柳隱能不能支撐到驍騎營到來嗎?
馬承領令,迅速的集結了驍騎營三千不到的騎兵,如風般的跟著趙廣向西疾奔。
每一個驍騎營漢軍騎卒臉上都焦慮萬分,匈奴諸胡避開正面偷襲蒲阪,讓漢軍騎卒氣忿難平,他們現在迫切的希望,跟著趙廣好好的與匈奴雜胡打上一仗。
閻宇率胡騎到達蒲阪渡。
諸胡騎兵越來越近!
在漢軍將士的注視中,左骨都侯閻宇一身匈奴貴族的裝扮,皮裘、翎羽還有象征著放牧的權杖,都在顯示閻宇已經和之前的蜀漢右將軍大不一樣。
“吁!”
“駕駕!”閻宇輕輕喝住坐騎,靜靜肅立在距離漢軍不到一千步的地方。
“呼嚕,呼嚕!”
“吭哧,吭哧!”
胡騎接二連三的趕到,戰馬此起彼伏的響鼻聲傳來,其中還夾雜著馬掌踏地的沉悶聲響。
有了鐵制的馬掌,胡人不用擔心千里奔襲會給馬蹄帶來多大的損傷,大不了的話回去后再找鐵匠打制一副新馬掌就是了。
大戰之前的凝重氣息開始彌漫,雜胡們的眼神狂熱起來,這一次突襲實在太輕松了。
原本遇到漢軍斥候,他們裝備不行,刀槍兵械不行,騎在馬上還要依靠雙腿保持平衡,而現在隨著閻宇、文立的到來,漢軍的秘密已經被破解,終于胡人的時代到來了。
渡口,迎接諸胡的是一座守備森嚴、刀槍林立的中型漢軍營壘,由于守卒不多,柳隱只能將二千郡卒分成三個波次。
一面靠近黃河可以暫時不守,其余三面則分別由三部軍侯守衛,柳隱則率領親兵一部,坐鎮中軍來回策應。
周巨在驚懼過后,終于回過神來認真的擔負起參軍調度的本職來,他的這一表現被柳隱看在眼里,倒是讓老將軍感到了些許的欣慰。
這個年輕人,只是初次上陣缺少歷練,并不是懦弱無能之徒,或許有機會成長的話,他會有更好的發展。
閻宇瞧著漢軍營中的那桿“馮翊督柳”的將旗很是生氣,區區一個老家伙,居然還死不服輸的想要硬撐下去,真當他閻宇不會打仗還是怎么的?
“殺!”
閻宇倏然高舉起手臂,殺意在他眉梢凝固,渴望飲血的舌頭從口中伸出,舔過冰冷的刀背。
“殺,殺殺!”
“嗷嗷嗷!”
一個又一個胡族騎兵從閻宇身邊躍過,排山倒海般的吶喊霎時沖霄而起,奔騰的戰馬洶涌如潮,狂亂的馬蹄蠻撞的沖破漢軍的營壘,兩軍將士的喘氣聲、嘶喊聲響徹四野。
“長槍兵,刺!”
“弓兵,攢射!”
“盾牌,快豎盾牌。”
在胡騎的沖擊下,漢軍軍侯連續的嘶聲叫喊,不停歇的將預備隊派了上去,只一會兒,本來還有三百余將士的隊伍,就迅速的縮減到了只有十余人。
“周巨,你在中軍守著,我去趟前營!”柳隱在中軍坐立不安,這一場遭遇戰實力上差異太大,但這個主將如果還在中軍帳坐著,只怕用不了多久,胡騎就殺到跟前了。
走到帳門口,柳隱停頓了一下,從親卒處取過頭盔系緊,回首對周巨囑咐道:“前軍若破,汝可往后營,尋一小舟脫身,他日有機會的話,替吾報了今日之仇。”
說罷,柳隱大踏步而出,微微有些駝了的身軀再一次挺的筆直,就如同他手里的那桿桑木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