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容、寇林這一支軍人數只有千余,進入京兆、馮翊之后,魏容拿出趙廣事先給他準備好的“乞活軍”的旗號,便在關中魏國的控制區域四處游擊。
乞活也就是求活的意思,趙廣給魏容他們這支輕兵的任務,就是破壞、襲擾魏境和壯大自身,就如當年彭越在巨野澤一樣。
這個目標很靈活,所以魏容他們也不需要像趙廣那樣建立什么根據地。遇到塢堡、流民帥時,能打則打,不能打或繞過,或交好,流民隊伍什么樣子,他們就是什么樣子。
三個多月的游擊作戰,倒是讓魏、寇兩人在左馮翊一帶闖蕩出一些名聲,結識了活躍在關中平原上的不少有名人物。
來自秦州略陽的流民帥李庠、安定郡的氐人首領齊萬年、河東上黨郡一帶的匈奴人郝散,這些游蕩在關中平原上的豪杰之士,有的已經闖蕩出了一些名聲,有的還默默無聞沒有名氣,而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他們會一飛沖天,震動天下。
魏大、寇二。
這兩個綽號俗氣之極,也不太好聽,但流民帥的稱謂最開始就是排座次叫的,怎么順口怎么來,一貫粗線條的魏容對魏大這個名號倒是挺滿意的。
名氣這個東西,有好有壞。
一個個塢堡被洗掠,一座座別宅被燒毀,糧秣、財帛被流民搶劫一空。
面對關中士族的哭告,馮翊郡太守解系終于再也忍耐不下去了,這位文人太守手里沒有多少兵卒,只能連續向長安的驃騎大將軍司馬望催討援兵,可讓他失望的是,司馬望此時已是自身難保,又哪里能變出來援兵給他。
無奈之下,解系決定直接向鄴都的晉王司馬炎告急,請求朝廷速速發兵征討。
信使從馮翊臨晉出發往鄴都,經蒲坂渡、到河東再往河北的鄴都最近,但要經過匈奴部落聚居地區,本來這并沒有什么,早些年匈奴人有魏國派出的官員盯著,一敢有什么異動。
但司馬昭襲晉王后,匈奴五部卻開始不安分起來,派駐到匈奴部落的司馬、參軍早就被賄賂收買,和匈奴人一個鼻孔出氣,再起不到監視作用。
馮翊信使一頭撞進匈奴左部地盤,書信被左部帥劉豹截獲,馮翊大亂,長安無兵,關中空虛的就如同一個敞開胸脯的女人,劉豹頓時覺得,要是他還無動于衷,不撲上去摸一摸的話,他就不是男人。
天授之,怎能不取。
女人,只要看上了,該上就上,客氣猶豫的話,那個敞了胸的女人都看不起你。
劉豹人老成精,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這些年,南匈奴各部勢力的增長,原先魏國圈定的河東一隅明顯已經不能滿足放牧的需要,平坦又豐饒的關中平原給予匈奴人的誘惑實在太大。
名正言順的借口來了。
劉豹當然不能錯過,他已經六十有七,再也等不及了。
十月末。
劉豹先遣匈奴鐵弗部首領劉猛、劉訓兜率五百騎兵、二千步卒渡河,自已則另率五千匈奴精騎在河東渡口駐守觀望,要是一切順利的話,他們就隨后跟進,實際占領馮翊,至于是否拿下關中,劉豹暫時還沒有那么大胃口。
鐵弗部,匈奴支系,是右賢王去卑所在部落,這個部落的劉姓也和劉豹一樣,是從漢朝宗室嫁女而來,其真實的姓應該是赫連。
赫連部落嚴格來說,屬于雜胡一部,但在歷史上也留下過濃墨的一筆,當然,留墨的這個人不是劉猛。
劉猛此人名字甚是霸道,但實際上武力很是一般,他更多的是憑著能出主意的頭腦,匈奴部落中,勇士從來不缺,缺的是有想法的人。
不過,在匈奴部落中,沒有勇武是絕不可能做大的,這也是劉豹放心讓劉猛帶兵的原因。
劉猛先出關中,主要的任務就是占地方、搶人口,搶所有能搶的東西,先事實占領,后面再和魏國朝廷討價還價。
匈奴人的這一手,和后世阿三國在邊境線上屢造事端如出一轍。
借著這一次關中難得的空虛機會,劉豹要好好的試探一下司馬炎這個新晉王的魄力和能力。如果司馬炎震怒打壓,那損失的只不過是鐵弗部落,傷不著他匈奴左部元氣。要是司馬炎應對軟弱,那匈奴五部就會聚集而起,揮兵直取魏國最為重要的核心腹地。
匈奴人的突然到來,一下將活躍在馮翊一帶艱難求活的流民隊伍打的散了架,劉猛用兵極是狡詐,所到之處,各部流民帥或逃竄,或投降,幾無還手之力。
雖然流民武裝沒有什么好東西,但這年頭人口就是資源,連續的吞并了五、六支流民隊伍之后,劉猛的隊伍已經壯大到近五千人,遠遠看上去他們已經與流寇無異了。
實力擴張之后,劉猛的野心也起來了,劉豹利用鐵弗打頭陣,劉猛也有心借力打力,他把下一個進攻目標轉到了魏容、寇林這支流民軍身上。
他已經從俘獲的流民帥那里得知,一支千余人的流民隊伍在華山附近活動,其部甚是精悍,擊敗他們之后,劉猛在關中一帶將再無對手。
魏容、寇林與劉猛的匈奴胡兵在華山一帶遭遇,見胡兵來勢洶洶,兩人商議之下硬拼顯然不是個事,稍稍抵抗后即向南撤往峣關、藍田方向,這里再往南走就是武關道,商洛道,山嶺重疊,對習慣了山地作戰的魏容軍有利,匈奴人則無用武之地。
劉猛在丘陵山地追殺一陣,收獲寥寥,反倒被魏容借著地勢連打了幾個伏擊,折損匈奴胡兵五十余名,沒有便宜可占,劉猛轉向往東,繼續向潼關進軍。
如果能夠拿下潼關,就是鎖住了關中與關東的咽喉,下一步守住的話,關中就是匈奴人的囊中之物。
不得不說,有頭腦的人往往想的太多,聰明過頭也是不好。
劉猛此時,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次的進軍轉向,會與從洛陽向關中增援的文鴦部正好撞上,兩軍遂在潼關以西爆發了一場遭遇戰。
潼關。
文鴦征塵未洗,站在已成一片廢墟的關隘上,注視著一隊隊正在通過的魏軍將卒。
這一次進軍關中,是他自淮南投奔魏國之后的第一次掌兵,本想著能夠大顯身手,卻不想臨到出征前,編練的四萬將士卻又被抽調到了南方。
淮南那個地方,文鴦是回不去了,畢竟有父親文欽投吳的先例,就算他想去,司馬炎也不會讓他去。
關中的情形如何?
文鴦這些天來,也在不間斷的收集各方的情報,而從掌握的情況來看,用一個亂字來形容并不為過。
關中本來是魏國雍州刺史轄地,司馬望這個驃騎大將軍假節,督雍、涼諸軍事,大將軍府就設在長安。然而,隨著魏軍主力的南下,蜀將趙廣的北上,關中也開始被各方不同的勢力割據。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文鴦冷哼一聲,抬起一腳,將關隘上一塊石頭踢落關下。
石頭滾落的陰影處,監軍閻宇就象一個可有可無的影子,靜靜的站在那里,久久沒有說話。
在文鴦軍中,他也沒有什么交好的將校,對于這一位從蜀國投降過來的將領,魏軍將校個個瞧之不起。
“傳令各部,迅速進軍,不得停留,行軍目標:長安。”文鴦大步走下潼關關樓,沉聲下達命令。
既然無法理清頭緒,文鴦也不想再去動腦筋,對于用兵打仗,他文鴦一直以來的作風都是直接了當,猛打猛沖。
誰要是不服,就來找他文鴦單挑一番,到時候打他一個心服口服。
劉猛所部形似流寇,又向潼關殺來,在急切渴求一戰的文鴦所部魏軍將士眼中,那就是攔路之敵。
有什么樣的將領,帶什么樣的兵。
魏軍主帥文鴦、先鋒文虎俱是勇將,一貫信奉的是以強對強,智謀對他們來說,實在有些多余。魏軍將卒在洛陽整編數月,求戰意愿強烈,見到有敵擋路,各部將校立即殺將而出。
鐵弗部落的胡虜見對面有敵殺來,也沒有辯解的想法,他們這些天打勝仗太多了,眼界已經高了,魏軍又怎么樣,不管是誰,先打贏了再說。
然而,鐵弗人終究還是自大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