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部八千精騎到達可敦城。
再無人質疑大唐的權威。
草原上全是能歌善舞的友善部落,唐軍過境,紛紛牽牛執羊,熱情的不得了,聽話的部落越來越多。
達怛人聚起了一支七千人的騎兵。
蒙兀人再添了六千騎兵,還自備糧草。
弄得李祐大為郁悶,自己這不是白忙活了嗎?
李嗣源對李祐極為恭敬,雖然他是北面招討使,但一舉一動都聽憑李祐調令。
將帥和睦也是一種戰斗力。
冬雪降臨,草原冰封萬里,寒風如刀子一樣整日呼嘯。
大唐將士艱難的在寒冰中煎熬。
沒有那么多牧草,牲畜們紛紛被宰殺,肉食與烈酒,總算驅走了寒意。
李嗣源卻像不受影響一般,每日必親自帶五百橫沖都城外巡戒。
回來時,雙腿已經凍在馬鞍上。
李祐對這員老將徹底心服了,跟著他巡戒,求教兵法武藝。
河東大將以李存孝為第一,但李嗣源、周德威、李嗣昭等人也并未差到哪去,上源驛之變,年僅十七歲的李嗣源于亂兵流矢之中救出李克用,殺出一條血路,護其逃回河東。
昭宗光化元年,梁晉爭奪昭義,葛從周大敗李嗣昭,李嗣源逆流而出,憑高為陣,左右指畫,梁追兵望之莫測,不敢進。
李嗣源振臂急呼:“吾取葛公,士卒勿動!”
乃馳騎犯之,出入奮擊,李嗣昭壓陣,終于迫走葛從周。
其智勇可見一斑。
李嗣源傾囊相授,兩人朝夕不離,形同莫逆。
連烏爾沁忍不住有些嫉妒。
兩人盡職盡責,也贏得了可敦城各部落的敬重。
草原上最敬重的就是英雄與強者。
大雪停了之后,草原難得的風和日麗,寒風似乎也遠去了。
冰雪稍融,寒冷猶在,黑車子室韋的秘使從東而來。
歷史上,阿保機前后六次征伐,與李克用合力才降服黑車子室韋。
契丹欲西出,必先擊破陰山之北、鮮卑山之南的黑車子室韋。
兩方早已是宿敵,只不過黑車子選擇盟友不給力,與劉仁恭父子弱弱聯合,擋不住河東契丹的強強聯手,最終被阿保機擊敗。
雖然敗了,黑車子室韋卻一直沒有低頭,一直謀劃著給契丹人兩肋插刀。
馮道的到來,正好一拍即合。
草原上所有的準備都已經充足。
李嗣源道:“天寒地凍,契丹必無準備,此時進兵攻其不備!”
風雪雖然停了,但還是很冷。
漠北的冷是深入骨髓的。
很多草原人都不愿動身,更何況唐軍。
這是李嗣源第一次提出建議,李祐咬牙道:“末將遵令!”
李嗣源才是此行的主將,北面招討使。
兩人達成一致,李祐下令,狼騎軍皆愿從,不過部落聯軍仍有些不情愿。
他們沒有這么高的戰斗熱情與意愿。
只有烏爾沁鼓動起幾千黠戛斯勇士,勉強湊出一萬六千騎兵。
“夠了,兵不在多而在精。”李嗣源當機立斷,以莫咄為后軍,待春暖之后進兵。
一萬六千騎兵,三萬匹戰馬,連戰馬身上都披著毛氈,每人兩騎,帶著糧草踩著冰雪向東而行。
野狗般興奮的狂嘯聲在慶州城下爆發。
未等李祎命令,亂軍一擁而入,他們等待這個機會太久了。
整個新羅還有哪座城池能比得上王都?
自北魏以來,新羅傳承四百三十余載,國家很窮,但王室不窮。
四百年的民脂民膏,早就成了豪強們覬覦的目標。
而這些野狗們正是嗅到了肉腥味才來的。
城內頓時煙火滔天,呼喊聲、獰笑聲響徹天際。
也傳到了唐軍大營。
李祎搬出軟塌坐在將士中間,一臉平靜,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超出他的意外。
“殿下…”劉存欲言又止。
李祎笑了笑:“不急,令將士好生休息,金銀財帛又不會自己長腳跑了。”
一天一夜,野狗們的興致仿佛無窮無盡。
紅色的血河從城門流出。
仿佛這座王都也在流血。
李祎也在大營中坐了一天一夜。
連獨孤敬達都扛不住,睡了一陣才過來。
到了第三天,仿佛蒼天有預兆一般,彤云籠罩在慶州城上空。
野狗們的興致也漸漸低落起來。
唐軍將士的怒氣怨氣到達頂點。
野狗都吃上肉了,他們只能干看著。
李祎從軟塌上一躍而起,站在軟塌上,拔劍大呼:“新羅不尊大唐王令,自相攻伐,生靈涂炭,傳我命令,諸軍出擊,持兵刃者皆斬!”
大營中莫名其妙的安靜下來,忽然之間,發出驚喜的狂呼。
這一刻他們等太久了。
虎狼一旦開始沉默、忍讓,并非它們是吃素的,而是為了更大的獵物。
唐軍的爆發是瘋狂的。
十幾天來,他們忍讓太多,憤怒填滿了他們的心胸。
而一旦爆發出來,形同毀天滅地。
“殺!這幫禽獸一個都不要放過!”劉存的臉都扭曲了,提著橫刀露出森森白牙。
大部分唐軍都如他一樣。
野狗永遠都是野狗,無論如何狂吠,都打不過虎狼。
快活了兩天兩夜的野狗,也沒有力氣反抗虎狼。
唐軍刀下無情,仿佛瘋狂的火焰一樣席卷全城,留下一地的殘肢斷臂。
慶州城又發出痛苦的呻吟。
“殿下…”獨孤敬達小心翼翼道。
李祎的轉變令他心驚,在云南,他永遠都是一副溫潤如水的君子模樣。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五皇子。
“你想為他們求情?”李祎閉著眼睛道。
“若是殺伐過重,恐朝堂諸公參奏,影響殿下聲譽。”獨孤敬達一番好意。
“你錯了!”李祎睜開眼,聲音依舊溫和,“你知道老七為什么會失敗嗎?”
獨孤敬達搖搖頭。
李祎望著陰云密布的天空,像是在自言自語:“他錯就錯在太靠近清流與世家,大唐是父皇的大唐,而不是清流世家的大唐,只要我是為大唐,就立于不敗之地,有些事情父皇不方便做,我便為他做了,你覺得父皇會怪罪我嗎?”
獨孤敬達臉上滲出冷汗。
李祎笑道:“昔年高宗之所以丟失熊津,正是因為沒有斬草除根,如今新羅王室是草,豪強為根,我若不刈除之,將來必會反復,只有除去他們,這片土地才會徹底歸于大唐,云南是云南,新羅是新羅,至于朝堂,他們想參奏就參奏吧。”
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沉默了足足半炷香,就在獨孤敬達以為李祎睡著了的時候。
李祎睜眼看著他:“所以新羅王室不應該存在,你知道怎么做了嗎?”
獨孤敬達連忙跪在地上,“末、末將知道!”
“很好。”李祎在獨孤敬達肩膀上拍了兩下,然后躺在軟癱上,發出輕輕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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