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霍邱若落入梁軍之手,淮河便成了朱溫內河,淮南與淮西連成一塊,會全面壓制鄂岳與荊襄。”王師范盯著地圖沉思道。
如今,黃河流域最富庶的土地捏在朱溫手中,淮河即將被其吞沒,中土膏腴之地三分,朱溫占了兩分,李曄只占了江南半分。
“你的意思是我軍緊咬霍邱不松口?”李曄疑惑道。
王師范的手指挪向地圖上西邊,“如果申州還在梁軍手中,我軍只能放棄霍邱,但申州已被郝摧將軍攻陷,梁軍的淮西防線已經被撕破,申州之東,便是光州,拿下光州,便占據淮河上游,那么守住霍邱就有了可能!”
李曄眼神一亮,申州、光州、霍邱連成一線,唐軍時刻威脅壽州與蔡州,梁軍的主力也會吸引到淮西,在沒有攻破這條防線之前,梁軍也不敢大肆進攻江南。
否則唐軍隨時給朱溫來一個直搗黃龍,撲入汴梁腹心。
“李筠佯攻舞陽,高行周壓制蔡州王彥章,郝摧兵力單薄,其部攻打申州,兵力損失太大,恐無力進攻牛存節的光州。”
郝摧能攻陷申州,完全是意料之外。
不過正是這個意外,令戰局發生改變。
王師范拜在李曄面前,“戰機已現,陛下不可遲疑,臣愿令荊南之眾往攻光州!”
雖然唐軍擴充到了十七萬,但在如此大戰面前,仍顯得捉襟見肘。
單一個霍山戰場就投入了八萬兵力,其他將士分散于舞陽、蔡州、宣州等地,還有漫長的長江防線。
“你有把握嗎?”李曄盯著王師范。
王師范神情堅決道:“大唐多占一分,朱逆便少一分力量,此戰臣必竭盡所能,以報大唐國恩!”
到了此時也不是猶豫不決的時候,戰機稍縱即逝,李曄定下決心:“準,朕升你為淮西招討使,總攝荊南荊襄之輔軍,光州能下則下,不能下便回,朕可以不要光州,卻不能失你王師范!”
“臣、臣謝陛下厚愛。”王師范抬頭時,目中已有淚光。
盡管荊襄與荊南的輔軍加起來有五萬之眾,但攻打淮西重鎮光州,李曄仍是沒有多少信心。
不過世間大多數事,不嘗試一下,永遠不知道結果。
才是辰時,熾烈的太陽仿佛火爐一樣低低懸在天空,炙烤著大地上的一切。
平淮城里的梁軍與城外唐軍都受著高溫的考驗。
唐軍中很多士卒把能脫的衣服全都脫了,披著一件皮甲。
只有前陣的重甲步卒,依舊穿著密不透風的札甲,手持橫刀方盾,每前進一步,汗水滾滾而下。
與其他諸軍相比,控鶴軍無疑是一支行軍,這個名字在武則天時代短暫出現過,卻在五代大放異彩。
很多底層軍官都是楊師厚最早的一批手下,戰斗力和執行力毋庸置疑。
所幸淮南土地上,到處是河流湖泊,在大戰之前,很多士卒連人帶甲在水中浸泡過。
所以才能抵擋烈日。
楊師厚還令后軍不斷送水上去,才讓中暑的士卒少了許多。
這是戰爭更考驗將士的意志力。
而與唐軍一樣,梁軍并不缺乏意志力。
兩軍沿河對峙,箭雨往復,都在試探著對方。
盛夏的河水,清澈見底,波光粼粼,偶爾有微風吹起一片漣漪。
帥旗之下,楊師厚平靜的看著河北的一切,“令前軍撤下來,今日不戰!”
這個命令讓左右將佐都錯愕起來,前軍士卒更是大惑不解。
不過楊師厚往日的威信在,沒人敢質疑他的命令,緩緩回退。
越來越酷熱的烈陽下,梁軍也不敢追擊,目送唐軍離開。
前軍中一將策馬而來,馬未收住蹄,那人已經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地上,“陛下以北面大事托付于將軍,將士們士氣高昂,將軍何以不戰?”
楊師厚的目光落在將領臉上的狹長的刀疤上,“五郎不可焦躁,時機未到。”
魏五郎脫下厚重的頭盔,滿臉大汗,雖然不理解楊師厚的命令,但還是沒有多問。
此后一連三天,楊師厚皆是不戰,前軍列陣河南岸,仿佛是接受梁軍檢閱一般,射出兩三波箭雨,便又退回大營躲避烈日。
不過,酷熱的天氣不僅沒有消退,反而越來越熾烈。
士卒們的脾氣就像這天氣一樣快要爆裂了。
幾十名將校一起鬧到楊師厚面前,“霍邱危若累卵,將軍若是懼怕梁軍,可在后營安坐,觀我輩沖鋒陷陣。”
群情洶洶之下,楊師厚辯解道:“天熱,本將不欲將士們受罪。”
“梁賊兇暴,正是我輩建功立業之時,豈能顧惜自身。”控鶴軍新建,對軍功也最是渴望。
楊師厚大笑,“好,你等有此心,本將甚是欣慰。”
笑完之后,神情和目光皆是凌厲起來,“陛下有令!”
將佐習慣性的半跪于地。
“我軍此行不再是救援淮南軍,而是擊破合圍之梁賊,攻占霍邱!爾等還敢應命嗎?”
救援李神福,只要打開一個缺口里應外合即可,但占領霍邱,就要擊敗四面梁軍,任務難度翻了一倍。
但在控鶴軍將佐眼中,升起的不是俱意,而是喜色,“末將等謹遵皇令!
(本章未完,請翻頁)
第(2/2)頁 三秦子弟,聞戰而喜。
從大秦時代起,關中子弟從來不懼苦戰,造就了一個又一個強盛王朝。
“好!”楊師厚猛地拔出腰間長刀,刀光一閃,案幾一分為二,“今日,本將與諸軍努力向前,擊破梁賊,讓天下看看我控鶴軍之能!”
“擊破梁賊!”幾個眼尖的忽然發現他們的主帥居然也是穿著重甲。
今日的陽光最為熾烈,從早上開始,天地間,便如下了火一般。
草木低垂著頭,大地冒著淡淡的白煙。
小河對岸的梁軍也垂著頭,如前幾日一樣靜候唐軍的到來。
很多人都期待唐軍快點來應付一下,然后找個地方涼快才是正事。
為了抵擋唐軍,梁軍大將朱友謙從平淮城一直向南構建防御工事,鹿角、溝坎、陷阱層層疊疊。
而這些防御工事也成了梁軍的心理依靠。
唐軍不敢過來。
這些天唐軍的表現,已經令大部分梁軍心中有了定論。
所以但今日的唐軍出現在小河南岸的時候,梁軍還是像前幾日一樣松松垮垮,畢竟這么大的太陽,大家都難受。
唐軍重甲沿河而立,目光與橫刀一起閃著寒光。
銀白色的鐵甲更是令河對岸的梁軍刺眼。
然后,梁軍照例發射一陣箭雨。
噼噼啪啪…
在熾烈的太陽下,箭雨也懶洋洋的沒有力氣,撞在唐軍鐵甲上。
唐軍一動不動。
很多有眼力價的梁軍將領感覺不妙起來。
就在此時,唐軍后陣一陣雷鳴。
那是無數馬蹄踐踏在地面上的聲音。
“擊賊!”與馬蹄聲一起響起來的還有人的怒吼聲。
幾百人的怒吼很快變成幾千人、上萬人。
整個南岸都沸騰起來。
一支騎兵忽然沖出,戰馬于奔騰中狂嘶,那是來自涼州的大馬,在烈日下,仿佛一團團燃燒的烈焰。
清淺的河水絲毫沒有擋住這些奔騰的烈焰。
浪花飛濺中,帶來一抹夏日的清涼。
以及血腥。
“列陣、列陣!”梁軍這才反應過來,只可惜將領反應過來,很多士卒仍在驚惶當中,思維的慣性令他們不相信唐軍會在此時進攻。
此時,正午,烈日如火。
一些梁軍艱難抬起兩丈長的矛,唐騎已經破入陣中,帶起大片腥風血雨。
與往常的騎兵不同,這支唐騎沒用騎矛,而是手持橫刀與手弩,遠者以弩射之,近者以橫刀斬之,雖然沖鋒力沒有槍騎兵強橫,但殺傷力更大。
“殺賊、殺賊!”唐軍騎兵在梁軍陣列中呼嘯而過。
魏五郎仿佛瘋魔了一般,接連不斷的戰爭已經把他淬煉成了一員驍將。
橫刀只要伸出去,敵人的頭顱就會自己往上面撞。
僥幸活命的梁軍還未松一口氣,唐軍甲士森嚴的陣列已經踏過小河。
梁軍士卒忽然發現這條小河只是心理上的分界,沒有任何阻地敵的功效,最深處不過齊胸,最淺處連馬蹄都淹沒不了。
而清涼的河水,正好紓解唐軍甲士的暑氣。
楊師厚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大將,抓住了一切心理、環境、士氣的優勢。
一頭雄獅帶領的羊群尚且能夠橫掃天下,更何況是帶領的是狼群。
也許梁軍戰力強大,但在如此情形之下,再強大的戰力也發揮不出來。
更何梁軍在江淮的大敗,軍中精銳損失大半,很多梁軍都是淄青、鄆兗剛剛放下鋤頭的農夫。
等到楊師厚的牙旗矗立在小河北岸時,梁軍的潰敗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烈日不僅沒有澆滅唐軍心中的戰意,反而令他們心中澎湃起如火的戰意。
“諸軍皆進,本將今日要踏平平淮城!”楊師厚揮槊北指。
幾十名傳令兵飛奔而去。
朱友謙構建的防御工事反而成了梁軍撤退的阻礙。
慌不擇路中,不知有多少人被自家的陷坑、鹿角所傷。
唐軍就這么一路趕著潰軍北進。
平淮城,沒有成為狂風巨浪當中的礁石。
在唐軍洶涌的攻勢面前,一個時辰都沒撐到,便倒下了。
不堪多次大戰的城墻,早已在腥風血雨中裂紋叢生,唐軍到來,令這座淮南小城再也不堪重負。
城內朱友謙沒想到唐軍來勢如此瘋狂,精心布置的防御全都是紙糊一般。
“唐軍殺來了,唐軍殺來了!”驚恐的梁軍士卒到處呼喊,將恐懼散播的更遠。
朱友謙射殺數人,仍舊彈壓不住,只得長嘆一聲,拔出長刀橫在頸上,閉眼狂呼:“兵敗如此,無臉再見梁王矣!”
等了十幾個呼吸,還是沒人來勸阻,睜開眼時,親兵早就一哄而散。
“不好了,節帥戰死,節帥戰死…”
朱友謙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只能收攏敗軍,且戰且退。
“不可放過梁賊!”魏五郎領著騎兵追殺。
梁軍尸體丟了一地,一條血路向北延伸。
若不是黃文靖的騎兵趕來,朱友謙可能真的就死在戰場上。
黃昏時分,楊師厚的牙旗便插在平淮城上。
這座幾經轉手的小城,暫時結束了自己悲慘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