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稍霽,聽到楊行密削平安仁義,移鎮揚州的消息,李曄便領著大軍回返關中。
楊行密畢竟是楊行密,這一番舉措,有力提振了江淮軍心,朱溫想在短時間內吞并楊行密,已經不可能。
而唐軍也沒有深入中原的實力,留在唐州徒耗錢糧。
李曄沒有第一時間回長安,而是帶著十萬大軍入香積寺,祭奠陣亡的將士,又令長安宗室、官吏皆來拜祭。
前宰相崔昭緯還寫了一篇感人肺腑的祭文,深切悼念陣亡的將士。
李曄追封有功將士,拓跋云歸追為左千牛衛將軍。
連早年犧牲的馬開山也被追封為右千牛衛將軍。
貫休親自主持了盛大的水陸道場。
李曄一一誦念陣亡將士的名字,前后十三個月,犧牲唐軍九千余,輔軍一萬七千余。
祭奠維持了三天,附近百姓不顧嚴寒,紛紛趕來,主動掃雪焚香。
皇室與百官皆下跪祭拜。
祭奠完成之后,大軍回返長安,長安百姓出城二十里迎接,李曄拒絕了韋昭度乘御輦的提議,騎在涼州大馬上,穿著尋常唐軍的盔甲,與驍騎軍一同入城。
一個國家興起,很大程度上體現在百姓臉上。
闊別三年多,長安已非昨日之長安。
城內樓閣林立,天子旌旗走到哪里,哪里便黑壓壓的跪了一地。
人口之稠密,比當初李曄西去時,不知多了幾倍,還有一些穿著奇裝異服的蕃邦,穿著不倫不類的衣服,也算是襯托了唐服的精美。
雄壯的戰馬,威武的唐軍,富庶的長安,繁茂的百姓,一切都在表明這個國度蓬勃向上。
李曄連正裝都沒換,直接穿著盔甲入紫宸殿。
沒有任何人有異議。
如今的大唐,文武分權,武將治軍事于樞密院,文臣治政務于政事堂。
非戰時互不干涉,戰時則由皇帝統一部署。
地方上也是如此,知州只負責政務,輔軍負責緝盜、治安、守城等事物,只在形勝咽喉之地設立軍鎮,如掌控河套之地的浮云城,控鎖關中咽喉的潼關、蒲阪、武關,河西重鎮的涼州,隴西門戶的鳳翔,還有西域的龜茲、西州、庭州。
當然,這其中還有非常多不完善的地方。
但在軍政財分離的大思路下,遲早會完善起來。
畢竟任何朝代都不缺乏聰明人。
“今年皇莊的田地收租六十萬石,牧場羊出欄共計六萬頭,境內各項賦稅一共一百零三萬石,各地的田地仍在開墾當中,如鳳翔、河湟、隴西,人口不足,仍有很大增長余地,關中也是如此…”劉全禮一一匯報。
歷年的度支除了劉全禮的報表,還有韓全晦的估算,最后有各地的匯報交由戶司年底統計,三方數據互相印證,最后還有皇城司的年底查賬,才算過關,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財政上只手摭天。
任何細微的不足,都會交由戶部與皇城司徹查。
以李曄后世的經驗,一個國家的問題會首先反應在錢袋子上。
之后便是這兩年的一些其他政事,比如賑災,收攏難民,開墾良田等。
雖然李曄遠離長安,但境內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清流也好,閹黨也罷,在李曄牢牢抓穩兵權之后,他們的爭執,也只能是口頭上的。
其實站在文人角度,唐廷已經算是最優待他們的了,天下藩鎮,哪一個不是武人當道,文人靠邊站?
站在武人角度,只需要刀口對外,奮力殺敵就有肉吃,不用擔心背后的刀子,糧草自有后方承擔,軍功記錄的明明白白,每個人都有明確的上升通道,就是有些將領想造反,也要問問天天聽忠義堂故事的士卒愿不愿意,而且每一都都設置了忠義宣教使,還有皇城司密使,這樣都能造反,只能說明這個人不是人,是神。
還有閹黨,其實他們才是跟皇權捆綁最緊密的,在去除了兵權之后,這些人只能是皇帝的家奴。
此時的世家門閥,經歷了唐末暴亂,元氣大傷,也只能依附在皇權之下。
沒有百年的時間盤根錯節,不可能成長為盛唐時代的樣子,更不可能成為魏晉時的參天大樹。
而科舉和武營的推行,只能越來越分化他們的從政優勢。
“朕能安然征戰于外,皆是諸公努力于內之功,朕代大唐謝過諸位。”李曄沖殿中文武拱手行禮。
“此乃臣等之本分。”趙崇凝帶頭回禮,殿中官員緊隨其后。
之后的瑣事,無非是草原上的哪個部族前來覲見大唐天子,或者外邦使者朝賀之類的,連契丹和南詔都派了人來。
以前困守長安的時候,這些人都沒影了。
這幾年大唐蒸蒸日上,一個個回心轉意了。
當然,皇城司的密使在汴州也見到過他們的身影。
隨著李曄攻取荊襄和荊南,天下的態勢已經劇變,不再是朱溫一家獨大,大唐已經具備了分庭抗禮的資格。
這一年,李曄基本都是趕路,和大戰之中苦心孤詣。
一切的付出和犧牲都是值得的。
看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國家在自己手中振興,李曄心中也是升起一股成就感。
乾寧六年的最后一天,李曄在宮中設大宴,遍請有功將士與朝堂臣僚。
沒有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那套,直接大魚大肉,天山南北瓜果,朔方的河灘羊,華山的山珍,渭水的肥魚,還有天唐府的貿易而來的葡萄酒,蜀中的竹葉酒,興元梨花春。
這年頭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市井小民,能吃飽就不容易,能吃上肉喝上酒,更不容易。
李曄也沒搞上下尊卑那一套,帶著德王一一勸酒。
連樞密副使的那一桌,也說了一些場面話,盛贊他們的功勞。
翌日,李曄直接簽署軍令,通化大營和開遠大營的十二萬唐軍輪流休沐。
這些從戰場上回來的將士們,才是真正的財大氣粗,豪爽至極,報復性消費,只要最貴的不要最好的。
當然,最紅火的還是城中的青樓。
平康坊他們是不敢去,天天有皇城司的人蹲著。
但偌大的長安,不止平康坊一處啊,一百零八坊,做皮肉生意的大把。
他們這伙人休沐,直接刺激了長安城的經濟。
糧市、肉市、布市短短幾天,賣出了尋常半年的銷量。
大部分士卒都在登記之后,領了樞密院的制文,回到關中的家鄉,帶回半車的糧食和肉食。
一個都頭回鄉,連縣令都會拜訪。
一個正兵回家,保長都要拎著酒肉稱兄道弟。
歷朝歷代,朝廷重視將領,而忽視普通士卒,也只有來自后世的李曄能如此尊重普通將士。
這是從制度和思想上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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