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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互相試探

  聽到張承業三個字,李曄就像被雷擊中一樣。

  只要稍稍了解五代歷史的人,就一定聽過張承業三字。

  李存勖后來之所以能百戰滅梁,主要功勞就是張承業,李存勖固然是戰爭天才,但和朱梁連年大戰,后方壓力可想而知,全靠張承業坐鎮。

  如果李存勖是天馬行空的風箏,張承業就是這只高高在上風箏的線,始終牽引著他,讓他不至在狂風中傾覆。

  而歷史也證明了,沒有張承業輔佐的李存勖,各種不思進取,各種浪,導致朝政日非,將士離心離德,為伶人所殺!

  張承業治國之能在五代歷史上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關鍵他還是真正心懷大唐的人。

  李存勖滅梁后稱帝,張承業苦諫復立李唐宗室為帝,李存勖不聽,張承業絕食而死,死前還說李存勖誤了他!

  李曄剛剛穿越的時候,諸事交纏,一時半會兒沒想到此人,就算偶爾冒出一兩個念頭,誤以為他是李克用那邊的人,也就沒往深處想。

  歷史上,這個時期的張承業還沒被派去河東。

  現在聽到這個名字,心中頓時大喜,有張承業在,再加上杜讓能,李曄還投奔什么李存勖啊,完全可以甩開膀子單干啊。

  也不知昭宗怎么搞的,身邊明明有能人,他一個都沒用,反而重用張浚這種奇葩。

  有了張承業率領的這小隊騎兵,城墻形勢立變,爬上城墻的鳳翔軍被騎兵壓制,神策軍眼看勝利有望,奮發起來,漸漸壓制住鳳翔軍的進攻。

  古代戰爭靠的就是士氣,此消彼長,眼見攻上城墻的士卒被反殺,攻城叛軍立即泄氣,完全沒有之前野狼一樣的精氣神。

  終于,丟下兩千具尸體后,徐徐后退。

  總算守住了,周圍的大臣齊聲向李曄賀喜:“恭喜陛下!”

  的確應該恭喜,不過不是打贏了守城戰,而是張承業!

  “奴婢張承業,拜見陛下!”張承業是宦官,也就是皇帝的家臣,對皇帝禮節要比文官繁瑣一些。

  張承業用的是“陛下”,而不是“大家”,說明張承業和皇帝并不是太親近。

  夠格稱呼皇帝為“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宦官。

  李曄連忙下臺階扶起他,“承業不必多禮,此番沒有你來營救,朕早成鳳翔階下囚。”

  之前因為站的遠,又穿著盔甲,面色白凈,以為他年紀不大,現在看來至少四十歲。

  皇帝親自攙扶,張承業面露感動神色。

  皇帝身份就是好用,隨便一個舉動就可以收買人心。

  周圍幾個大臣卻滿臉不虞之色,特別是吏部侍郎崔昭緯。

  道理很簡單,文官是清流集團,宦官是閹黨集團,兩伙人斗了半個世紀,仇深似海。

  眼下張承業被皇帝如此厚遇,自然不是他們愿意看到的。

  但李曄不一樣啊,他跟昭宗最大的區別就是在閹黨和清流間沒有立場。

  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才是好貓。

  這個道理歷史上的昭宗不明白,所以他即位的時候,火力對著閹黨集團瘋狂輸出,最終便宜了王建和李茂貞,坐視王建割據西川,李茂貞侵吞原本屬于閹黨勢力的山南西道。

  這就等于割自己肉喂王建和李茂貞。

  昭宗沒有能力壓制閹黨,穿越而來的李曄沒有實力,但現在,張承業的出現,提供了一個絕好的契機!

  很多事情心里明白就行,不用太過做作,眼下人多眼雜,跟張承業太親近,必然會被有心人惦記上。

  所以李曄褒獎了幾句,也就沒再多說。

  張承業這樣心懷大唐的人,也不在乎皇帝的一兩句褒獎。

  夕陽西下,持續了一天戰爭的長安城終于平靜下來。

  東門和北門傳來消息,王行瑜和韓建只是圍而不攻,眼見神策軍獲勝,更是不會進攻。

  第二日也只是象征性攻了一下城,整個過程就好像李茂貞并無打下長安的決心,只是為了耀武揚威和試探李曄的反應。

  不過這么圍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長安城里還有二十萬百姓,二十萬張嘴,都是宰相杜讓能管著。

  清流中也是有人能做實事的。

  玄宗朝以前,長安城人口不下百萬,到了唐末,只剩下二十萬不到,這算是李曄最后的身家。

  這兩日李曄吃住都在城樓上,皇帝都親臨一線了,幾個宰相只能跟著,也可憐他們那把老骨頭,跟著擔驚受怕。

  “若臣所料不差,這幾日隴西郡王就會派人和談。”杜讓能趁著李曄身邊沒人說道。

  從那日交談之后,李曄就有意無意的避著他,每次杜讓能站在身邊,都讓他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總是擔心他看出什么來。

  知道他是牛人是一回事,怎么跟這個牛人相處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下兩人單獨相處,李曄有點發怵,前世作為一個銷售,什么樣的人都見過,最害怕的就是杜讓能這種摸不透的人,你不知道外表木訥的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哦?杜相如何知道?”

  杜讓能低垂眼溫和道:“此番李茂貞興兵,無非就是試探陛下,但觀陛下并不屈服,也不冒進,大違之前心性,他也就不會強攻長安。”

  李曄聽到這句有意無意的“大違之前心性”,心中一突,看他表情,仍是云淡風輕。

  越是這樣,李曄心里越沒底。

  他是在暗示?

  李曄不敢掉以輕心,連忙送了一頂高帽子:“杜相目光如炬,天下事怎逃的過杜相法眼?”

  李曄話中有話,跟他目光稍稍接觸,敵不過他的鎮定,又心懷鬼胎的繞開。

  “陛下謬贊了,陛下重新振作,老臣深為歡喜,大唐積弱百年,唯有陛下能令日月重光。”

  李曄聽出他言語中的真誠,似乎,他對自己寄以厚望?

  但為什么呢?他就那么相信自己能拯救大唐?

  如今的大唐是這么好拯救的?

  就算是大唐最強皇帝李世民重生,也不敢打包票吧?

  李曄甚至懷疑杜讓能在忽悠自己當接盤俠替死鬼。

  有些話就是不能說透,說透就是另一個性質了。

  杜讓能精通此道,不繼續刺激李曄了,“城中諸事繁雜,臣先告退。”

  看著他走下城墻,李曄才長長出了一口氣,杜讓能給他的壓力太大了。

  這口氣還沒喘上來,劉全禮來報:“陛下,隴西郡王有書呈上。”

  李茂貞終于來信了。

  不過令李曄驚訝的是,這封信并不是議和的,而是來拉仇恨的。

  歷史上李茂貞最著名的一句話終于出現在這封信里:未審乘輿播越,自此何之!

  皇帝你還想往哪逃呢?

  這幾天下來,李曄漸漸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饒是他一個后世穿越者,心中不禁大怒,這李茂貞太無禮了吧?

  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打皇帝臉!

  也難怪歷史上的昭宗在看到這封信之后氣瘋了,去跟李茂貞硬剛。

  換誰也生氣啊。

  當然,前面還有一些鋪陳,大意是你身為一個皇帝,被宦官左右,什么事都做不了,孤城一座,遲早淪為天下諸藩的獵物,皇帝當成你這樣,有何面目見李家列祖列宗,不如來我鳳翔,我李茂貞今后罩著你。

  最后還要李曄封他為岐王。

  很難想象在古代皇權社會,有臣子如此狂妄。

  很多權傾一時的梟雄,面對皇帝時,仍是客客氣氣的,不敢失禮。

  更何況李茂貞是僖宗從神策軍提拔起來的,唐廷對他有知遇之恩,李茂貞這個名字還是僖宗賞賜的,原名叫宋文通。

  這就是他李茂貞報答唐廷的方式。

  公平的說,僖宗朝時,大唐還有口氣在,如果把昭宗換到那個時代,未必不能給大唐續命。

  但老天爺就是不給面子,或者說,大唐真的氣數盡了。

  所以才會有李茂貞朱溫之流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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