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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 【編輯是個好職業】

  “濃煙通讀了《靈諭》?”

  聽到這個消息,馬哨不禁有點驚訝。

  當前版本的《靈諭》大約有十五萬字,涉及的領域非常豐富,數學物理,人文歷史,無所不包。

  雖然盡可能避免晦澀是它的基本寫作原則之一,但想要通讀一遍,怎么也要五千詞匯量。

  不僅是詞匯量的問題,這對閱讀能力甚至唾液分泌能力,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讀完十五萬字的內容,即使中間允許多次休息,絕大多數人讀到一半估計就要無法控制嘴皮了。

  事實上,所謂通讀《靈諭》即獲自由,只是馬哨隨便設置的一項最高獎勵,畫個大餅而已,他并不認為那些戰犯中有人能做到。

  結果沒想到,還真有人做到了。

  不得不說是個狠人。

  “是的。他有不錯的阿帕奇語基礎,所以很快就掌握了大量詞匯。”下雨天點頭。

  “…再加上他確實很有語言才能,所以可以完成這項壯舉。”

  馬哨想了下,問道:“他獲得自由后,有沒有考慮過離開眠熊城?”

  下雨天微笑:“如果濃煙想離開,我可不會就這樣給他自由。”

  “正因為看他已經心向阿帕奇,所以我才讓他通過了這項挑戰…畢竟,如果真要挑錯的話,十五萬字怎么可能一點錯誤都沒有。”

  “濃煙現在是眠熊城的合法居民,并且在學校擔任實習老師,我原本計劃讓他明年轉正。”

  他停頓了一下:“不過,現在看來,他應該更適合擔任阿帕奇通訊社的總編。”

  濃煙是毫無疑問的征文大賽第一名,出色的內容,整潔的書面,再加上新穎的標題,當之無愧。

  而在濃煙之下,還有三人也很優秀,而且大體是不分上下,馬哨便給了他們二等獎。

  三等獎和鼓勵獎則有二十幾人。

  幾天之后,眠熊城進行了一次公開會議,會議的一個重要環節就是公布征文大賽的結果,當然還有頒獎。

  公開會議依舊是在廣場露天舉行,允許并且鼓勵城里的居民旁觀,基本上每次會議都有至少幾百人的觀眾。

  這次的圍觀者更是許多,人們或站或坐,擠滿了廣場,中間還穿插有不少警察以維持秩序。

  “…過去半個多月的時間里,我們舉行了一次征文大賽。有五千多人參與了這場比賽,而我和大酋長從中選取了三十二名獲獎者。”下雨天講道。

  “現在,我將公布阿帕奇通訊征文大賽的結果。”

  “首先是特別鼓勵獎的獲得者,他們的文章雖然還不夠出色,但他們都是不超過十歲的孩子,潛力可嘉,值得鼓勵,獲得者包括——”

  下雨天念著獲獎名單,幾個孩子就先后從人群走向講臺,從馬哨手里接過獎狀和獎品。

  這些孩子當中,最大的十歲,最小的只有七歲。

  他們本能地表達著喜悅,拿著獎狀和獎勵的書籍,滿面笑容。

  相應地,還有臺下家長們的議論。

  “老二,你家孩子出息了啊,將來肯定會成為一個大薩滿。”各種羨慕的聲音響起。

  “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整天就知道玩!”這樣的訓斥聲也此起彼伏,家長們趁機教訓自己的孩子。

  阿帕奇人本沒有比拼學習之類的傳統,這種傳統在整個美洲大陸都少見。

  不過馬哨成為酋長之后,東亞做題家的光環每天都在部落里輻射著。

  短短三四年間,這里的阿帕奇人就在潛移默化中沾染了東亞人的大量特質,“別人家的孩子”無疑是最基本的一條。

  嚴格來說,這不是什么好現象,喜歡這么說的人往往都是平庸的教育者。

  但馬哨也沒什么強烈的感覺,畢竟他也不能指望部落的每一個老師和家長都是優秀的教育者,這太正常了。

  在后世的中國,這也是司空見慣,多數教育者的成果是看運氣,運氣不好了指責被教育者,運氣好了便四處吹噓自己的教育心得。

  他見過太多照本宣科甚至混日子的同行,以及幫倒忙、拖后腿的家長。

  不過,雖然這些人是豬隊友,但好歹也知道教育的重要性,雖然他們橫沖直撞,但至少幻想著在搞教育,這已經頗為難得了。

  內卷是必然的,但內卷的方式可以選擇。

  相比于持槍內卷的白人,讀書內卷的東亞人簡直太體面、太文明了。

  讓印第安人朝這個方向卷,相對而言算不錯了。

  “接下來是鼓勵獎…”

  頒獎持續進行,特別鼓勵獎、鼓勵獎、三等獎和二等獎相繼公布,都是馬哨為獲獎者頒發獎勵。

  “最后是一等獎的獲得者,濃煙,獲獎作品《震驚!愛爾蘭大饑荒的真相竟是…》。”

  獲獎者事先都沒有得到過確切通知,并不確定自己是否得獎,更不確定自己得了幾等獎。

  所以聽到這個消息,人群中的濃煙顯得頗為愕然。

  當前面幾個獎項中都沒有他時,他幾乎以為自己與獎項無緣了。

  結果沒想到,他得到的竟然是一等獎!

  濃煙幾個月前還是假釋的戰犯,所以他的獲獎并沒有引起多少歡呼,場面有些安靜。

  “上來吧,濃煙,來領取屬于你的榮譽!”馬哨站在臺上,向他招了招手,并且帶頭鼓掌。

  “啪啪啪——”

  在他的帶頭下,人們紛紛報以掌聲,氣氛終于又熱烈起來。

  濃煙這才離開人群,有些恍惚地站到領獎臺上,低著頭:“大酋長…”

  “濃煙曾走過彎路,但這不意味著他以后不會成為一個值得尊敬的人。”馬哨緩緩說道,“他用《靈諭》的通讀證明了自己的悔過,現在則用文章證明了自己的才華。”

  “讓我們向這位優秀的阿帕奇人學習。”

  “啪啪啪——”廣場上再度響起掌聲。

  馬哨將獎狀和獎金憑據遞給他:“稍后你可以拿著這張憑據,到那邊去換取金幣。”

  這種比較嚴肅的頒獎典禮上,發錢似乎不太合適。

  所以馬哨并沒有直接發錢,而是弄了個獎金憑據,讓獲獎者稍后再換取現金。

  “會議結束之后,所有獲獎作品都將張貼出來,供大家學習,當然還有批判。”末了馬哨對眾人說道,“這些文章并不完美,我的評語也會一并張貼。”

  表彰結束,馬哨單獨叫來一部分獲獎者,與他們交談。

  首先被他叫來的不是濃煙,而是二等獎的獲得者之一,威廉·塞巴斯蒂安。

  這看上去是個白人名字,事實上它確實屬于一個白人。

  獲得二等獎的三個人分別是亂發、長毛,以及這個威廉·塞巴斯蒂安。

  此人是最早皈依阿帕奇的白人之一,也是最早接受培訓成為靈諭教薩滿祭司的白人之一。

  和濃煙一樣,威廉·塞巴斯蒂安的文章也是圍繞愛爾蘭大饑荒寫成。

  但相比之下,他的行文有點不太流暢,他的阿帕奇語還不夠熟練。

  行文上的瑕疵還不是最大的問題,真正導致他落敗于濃煙的,是他有些極端的思想。

  大概是因為塞巴斯蒂安在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中長時間地生活過,有切膚之痛。

  所以當他接觸到靈諭教內核中的那些紅色思想之后,幾乎立刻就轉化成了一個狂熱分子。

  當他批判愛爾蘭大饑荒中封建貴族和資本家的作為時,語氣之激烈,完全可以破口大罵來形容,顯示出強烈的仇恨情緒。

  馬哨甚至懷疑,塞巴斯蒂安文章的最初版本可能是用臟話寫成的,然后才修改成了現在他看到的無臟話版本。

  “塞巴斯蒂安,你的文章寫得不錯,考慮到你學習阿帕奇文字的時間不長,這是個令人吃驚的成績。”馬哨說道。

  “謝謝,大酋長。”塞巴斯蒂安無比恭敬地說。

  他三十出頭,有著一頭并不濃密的金發,面相是典型的德國人,事實上他前二十年都生活在德國。

  不過他此時的裝扮和眠熊城的阿帕奇人無異,牛仔褲,皮大衣,頭上還綁著一根羽毛。

  馬哨大體能分辨白人的長相或者說氣質,就像分辨中日韓國人一樣,尤其是德國人,具體特征他也說不清楚。

  這可能是因為,德國某一類電影給他留下的印象比較深刻…

  先是一番鼓勵,然后馬哨話鋒一轉:“不過你的文章也有一些問題。”

  “首先是字詞和語法有些錯漏,這是小問題,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改正過來。”

  “然后是文章中的思想,或者說…情緒。”

  “雖然你對愛爾蘭大饑荒的分析也很到位,但卻有一些片面的論斷,而且摻雜了過于濃烈的個人情緒,比如你對資本家的描述有不少‘陰謀論’的痕跡。”

  塞巴斯蒂安不太理解:“陰謀論是…”

  馬哨:“就是把資本家想象得太主動、團結、理性了——像個穩操勝券的個人,把他們參與的許多事情想象成他們主動而精密操縱的陰謀。”

  “但事實上陰謀并不常見,尤其那種精彩復雜的陰謀…與陰謀相比,支配人類歷史的更多是陽謀。”

  “而且人類社會是個依附于自然界的混沌系統,復雜而微弱,充斥著太多的偶然和不可抗力因素,沒有人或者組織能夠實施一場針對全社會的陰謀,資本家甚至都不是一個組織。”

  “所以,即便是那些事后看來對某些人極度有利的事情,大概率也是包括偶然因素在內多方博弈的結果,而不是任何人主動操縱的結果。”

  塞巴斯蒂安雖然文章寫得言詞激烈,但現實生活中的性格卻有些沉默,保持著傾聽,時而點頭。

  而且相比于印第安裔的阿帕奇人,他對馬哨的崇拜情緒只強不弱,所以基本不會反駁什么,只是接收。

  馬哨繼續說道:“資本也與人格無關。卑鄙、無恥這些關于人格的形容詞對它沒有意義,它是一種在人類中普遍發生的自然現象,沒有善惡可言。”

  “愛爾蘭的人民痛苦也罷,快樂也罷,資本都不在乎,資本只在乎利潤。”

  “因此,評判資本家也即資本載體的個人善惡,并不是在評判資本,而是顧左右而言他。”

  “就像在研究自由落體時,物體的顏色和味道從來不值得討論,背后的引力定律才是需要我們關注的真理。”

  馬哨了解到,早在加入阿帕奇之前,塞巴斯蒂安已經有一定的物理基礎,至少知道萬有引力定律。

  所以塞巴斯蒂安可以聽懂這個比方,一時間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馬哨看著他:“塞巴斯蒂安,你想不想成為一名編輯?”

  “編輯?”塞巴斯蒂安一怔。

  馬哨:“是的,通訊社的編輯。部落成立了一個阿帕奇通訊社,不過由于缺少合格的編輯和撰稿者,它只承擔了極少的職能,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通訊社。”

  “這次征文就是為了挑選編輯和撰稿者,你無疑是可以勝任編輯的人選之一,而且你還是這當中唯一的白人,有些任務只合適你來做。”

  馬哨微笑:“編輯是個好職業。怎么樣,塞巴斯蒂安,你想試試嗎?”

  塞巴斯蒂安看上去有點猶豫:“我沒有經驗。”

  “任何工作都是從沒有經驗開始的,如果有經驗才能做,那就沒什么工作能做了。”

  馬哨說。

  “通訊社的所有編輯都將是第一次從事這項工作,你們具體的工作不僅是當編輯,也會兼職記者。”

  塞巴斯蒂安這才點頭:“只要大酋長希望如此,我就愿意擔任編輯。”

  馬哨:“那好,現在你就是通訊社的編輯之一了,你會有好幾個同事,還有一位上司,也就是濃煙。”

  “明天我會召集所有編輯,給你們講講工作的目標和要求。”

  塞巴斯蒂安離開之后,馬哨則找來了濃煙。

  “大酋長。”也許是剛剛擺脫戰犯身份的緣故,濃煙似乎有些謹小慎微,說話時語氣和姿態都顯得過于約束,常彎著腰。

  馬哨示意讓他坐下,笑著說道:“你如果還不太適應新身份,可以參考其他阿帕奇人,尤其是在眠熊城住了三年的那些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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