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
時間到了1847年。
距離眠熊城西北大約四百公里處，一個印第安氏族居住在這里。
與絕大多數游獵為生的印第安人相比，他們看上去沒有什么不同。
他們的臉上涂著顏料，頭上綁著羽毛，慣于赤裸上身，騎馬打獵，住在錐形帳篷里…
然而就在幾年前，他們屬于西部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一群人——阿拉帕霍人。
阿拉帕霍人作為最好戰的印第安部族，各部族都對其感到畏懼，白人也頭疼不已。
不過現在，阿拉帕霍人過著平靜的生活，至少這個氏族是如此。
“烏鴉酋長，外面來了一個阿帕奇的使者。”阿拉帕霍人向他的酋長匯報道。
這個氏族正是烏鴉的氏族。
“阿帕奇的使者？”烏鴉聞言一怔。
“是的，眠熊城的使者。”
“快讓他進來。”烏鴉當即說道。
很快他就見到了來自眠熊城的使者，一個穿著牛仔褲和棉布衣的青年。
“你好，尊敬的烏鴉酋長。”使者用阿拉帕霍語說道，“我是眠熊城的使者，翻鼓。”
“你好，翻鼓。”烏鴉也道。
兩人互相寒暄幾句，翻鼓說：“烏鴉酋長，我這次來是代表馬哨大酋長，邀請貴部落參加眠熊城的春節盛典。”
“春節盛典？”
翻鼓解釋說：“阿帕奇對傳統的節日做了些調整，設置了一個春節，作為我們最重要的節日。我們將在這個節日舉行盛大的聚會，邀請各方客人參加，您也在邀請之列，而且是馬哨大酋長最期待的客人。”
烏鴉稍顯猶豫，沉吟道：“天空之子的邀請，我當然樂意前往。不過路途遙遠，部落也需要我，我恐怕不能親自到場。”
翻鼓：“如果您無法親自前往，也可以派遣使者。”
三月中旬，時近春分。
“小畜生，我給你的那幾個喜劇排練得怎么樣？”馬哨在酋長大廳里詢問著小畜生，一邊埋頭書寫。
小畜生已經十六歲了，依然沒怎么長高，依然沒有擺脫這個名字：“放心吧，大酋長，我們現在已經把臺詞倒背如流了！”
馬哨點點頭：“到時候會有上千人參加春節聚會，很多還是其他部族的，包括奇里卡瓦部落的橡木大酋長…可別出什么差錯。”
很多印第安人部族都有春節，阿帕奇也有，而且很重要。
這沒什么好奇怪，對于所有人類來說，春天到來都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時刻。
依照新歷法，馬哨將阿帕奇各種傳統節日的時間確定下來，春節直接定在春分日。
嚴格來說，也并不是依照歷法，而是依照地球運行的事實。
他對春節時間的定義，就是太陽光直射從南半球回歸赤道的時刻。
以后若是歷法有變，也不必修改這個定義。
在這個節日里，眠熊城將舉辦一個盛大的聚會，從白天持續到晚上。
聚會上人們將載歌載舞，還有喜劇、比武等等節目，熱鬧非常，類似后世的春節聯歡晚會。
除此之外，還有最古老的傳統——接見使者。
印第安人雖有部落聯盟、部落、氏族之分，但大多數時候，部落和部落聯盟并不實際存在。
人們以氏族的形式零散地分布在各處。
只有在重大節日或者戰爭爆發，一個部落或者部落聯盟才會聚集起來，或者至少也會派出使者到場。
眠熊城已經將平原部落集中起來，但如今的平原部落，影響力早就不再局限于一個部落。
西南地區的絕大部分印第安部落，都將派遣使者，參加眠熊城舉行的春節聚會。
“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偏差。”小畜生拍著胸口保證道，“如果出了，我就不叫小畜生！”
馬哨想了一下：“不過你是喜劇節目，出差錯也沒什么大不了，笑笑就過去了。”
“大酋長，你要不要來一起演？”小畜生有些期待地問道。
“不了。”馬哨說，“你這么有喜劇天賦，交給你就行了。”
“這是什么？”小畜生看著馬哨正在埋頭書寫的稿本，上面是他不太認識的英文，“那個什么槍炮？”
“不是，是我要寫的另一本書。”馬哨說道。
小畜生看著上面的文字：“為什么好像全是英文？”
“因為這是給英國人準備的。”馬哨沒有多解釋。
“好了，你回去繼續準備春節聚會吧，這可是眠熊城人口突破一萬人之后的第一次盛大聚會。”
為了即將到來的春節，眠熊城的人們忙碌了一段時間。
在春分的前幾天，外界的客人相繼抵達眠熊城，與馬哨見面。
阿帕奇各部落都派了使者，而且基本都是重要人物。阿帕奇以外，方圓幾百公里內的眾多部落或者氏族，也基本都派出了使者。
算上使者的隨從，前來參加春節的足有數百人之多。
“大酋長，這位是烏鴉酋長的弟弟滿石。”翻鼓從阿拉帕霍回來，與他一起的是代表烏鴉前來參加阿帕奇春節盛典的滿石。
馬哨對此還是有一點意外的。
畢竟，雖然阿拉帕霍已經停止了戰爭行為，但內部意見并不統一，有人主張和平，有人主張戰爭，即使是經歷過三族聯軍的那場失敗之后依然如此。
有些阿拉帕霍人明知打不過阿帕奇，仍然要叫囂。
在這樣的背景下，烏鴉想要出席阿帕奇的節日多少會有些顧慮，完全有可能拒絕。
沒想到烏鴉還是派出了使者，而且是自己的弟弟，可以說是很有誠意了。
滿石明顯是烏鴉的親弟弟，長相有六七分相似。
“我代表我的兄長，向您致以問候和尊敬。”滿石俯身道。
“歡迎之至。”馬哨也說，“明天就是阿帕奇的春節了，我們將舉行一場盛大的聚會，所有的客人，各族原住民都將歡聚一起，享受美食與歌舞的樂趣。”
在滿石之后，又有一位客人讓馬哨感到意外。
準確地說，這是一位標準的“不速之客”。
“你好，阿爾伯特大酋長，我是約翰·布朗，代表多尼凡上校參加眠熊城的春節。”布朗是一位年輕的中尉，看上去二十六七歲。
首先這個名字讓馬哨心中一動，回想了一下歷史。
約翰·布朗。
一個著名的、激進的、甚至極端的廢奴主義者，其領導的武裝起義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南北戰爭的爆發。
不過眼前這位貌似只是重名而已，盡管馬哨對約翰·布朗了解并不多，但直覺上還是覺得這只是個重名。
約翰·布朗的年齡應該比眼前這個中尉大不少。
而且這個中尉看上去有點書卷氣，十有八九和多尼凡是同一類人，可能會支持廢奴，但絕不是那種愿意為廢奴拼命的激進派。
更重要的是概率上的判斷——約翰·布朗這種爛大街的名字，重名太多了，美國估計有上千個。
“奉上校的命令，我還帶了一些禮物過來。”布朗中尉說，“包括一些香檳酒。”
“布朗中尉，我們好像并沒有邀請你，或者多尼凡上校。”馬哨淡淡說道。
“確實。”布朗中尉笑了笑，“不過多尼凡上校認為應該向你們送去節日的祝福，難道你們不歡迎嗎？”
馬哨還真不歡迎。
這場春節盛典就是為各族印第安人準備的，一個隱含的意圖就是團結原住民對抗殖民者。
這樣一個團結印第安人的活動，他當然不希望美國人也參與進來，雖然他對多尼凡的印象還不錯，這位律師出身的軍官比較講道理也好相處。
但人都來了，明天就是春節，又不好送回去。
而且布朗還帶了些禮物過來。
所以馬哨最終還是給了面子：“當然歡迎，布朗中尉，這場盛典會有很多難得的歌舞與美食，希望你能過得愉快。”
“謝謝。”布朗中尉說。
次日。
在太陽直射赤道的當天，春分之時，屬于眠熊城的春節聚會正式舉行。
廣場上，外界的客人以及許多眠熊城居民擠在一起，在煙花和篝火中期待著節目。
廣場以外也聚集著許多人，至少也是幾戶親鄰湊在一起吃飯，像是中國的春節，十分熱鬧。
在節日里，應許多族人的要求，飲酒屋向成年人供應了一些廉價的酒水，讓拮據的酒鬼們稍稍解饞。
但總的來說，飲酒還是很少的，至少不會有人酩酊大醉。
除了一個人之外——約翰·布朗。
馬哨不僅沒有對約翰·布朗的飲酒做任何限制，甚至還有所鼓勵，讓幾個人輪流灌酒，使他將香檳酒自帶自銷了一波。
這么做，自然是不希望布朗在這場盛典中獲得太多信息，最好是一無所知。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布朗中尉沒有抵抗住香檳的誘惑，被大量灌酒，最終大醉地倒在觀眾席上，自顧自地吹牛逼。
聚會如期舉行。
馬哨依舊是整場聚會的主持人，下雨天也是，兩人輪流上場。
開場白什么的沒有多少，大多數人都不喜歡聽這些東西，經過簡短的致辭，緊接著就是歌曲。
“…族人們，朋友們，讓我們來欣賞合唱歌曲《團結就是力量》。”馬哨宣布道。
“這首歌將由我領唱，還有我們的樂隊伴奏。”
阿帕奇的樂隊陣容進一步升級，除了鼓、笛之外，還有號，以及一架鋼琴。
鋼琴自然眠熊城是從東部買來的，還雇傭了一位白人鋼琴師，現在這位鋼琴師也在場上。
“預備——起！”馬哨一揮手。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如中文版一樣，這首歌幾乎無法讀出來。
任何人只要以前聽過，就會不由自主地跟著唱起來。
第一句話還是幾十個人在唱，第二句就是廣場上的所有眠熊人都在唱了。
幾句之后，沒聽過這首歌的人都開始跟著節奏哼唱起來。
“團結就是力量…”坐在觀眾席最前排的橡木大酋長也跟著哼唱道，然后看向身旁的瞌睡人，“這是馬哨編的歌曲嗎？”
“當然了，幾乎所有歌曲都是。”瞌睡人說道，也在激動地跟唱，“大酋長創造了一切。”
橡木摸著下巴，陷入沉思，然而不一會就又跟著哼唱起來：“團結就是力量…”
歌聲傳遍全城，幾乎所有人都在跟著唱，成千上萬的歌聲，迅速點燃了節日的氣氛。
這種氣氛一直保持到晚上。
居民和來自各族的上千人聚集在酋長大廳外的廣場上，觀看表演。
廣場以外的阿帕奇人，也都三五成群，聚起來享受美食、遠處的音樂，打決斗卡牌，整座城市都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最后一項節目是軍隊的合唱，歌曲是改編的《當那一天來臨》，這首歌是馬哨最喜歡的軍歌。
阿帕奇士兵們演出的既是合唱，也像是一場閱兵。
身穿統一制服的士兵們邁著整齊有力的步伐登場，一百個人，卻配合得像一臺沉重而精密的機械。
他們身配刀槍，雄赳赳，氣昂昂，站定之后齊聲高唱，雄渾的歌聲如同浪潮般涌來。
“準備好了嗎！
“士兵兄弟們！”
“放心吧部落！”
“放心吧親人！”
“為了勝利我要勇敢前進！”
眠熊人對自己的軍隊風格習以為常，但各族印第安人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幾乎被驚呆當場。
沒有人會懷疑這樣一支軍隊的戰斗力。
包括那位布朗中尉，他幾乎聽不懂歌詞，而且酒精讓他的意識有些不清醒，但卻依舊不妨礙他被阿帕奇戰士們氣勢如虹的合唱所震撼。
他知道，絕大多數美國軍隊也遠沒有這樣的氣勢，如鋼鐵般的氣勢。
除了豐富的美食和娛樂活動，春節聚會也是重要的外交活動。
對就像后世的奧運會一樣，是一個向外界展示自身的絕佳機會。
前來觀看的印第安各族使者，無不驚嘆于眠熊城的雄偉、富饒、繁榮，并被眠熊城獨一無二的文化風采所折服。
聚會結束的第二天。
橡木大酋長就找上馬哨，遲疑了一下：“我想，我們可以談談你上次的提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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