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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返回堪薩斯】

  “在一個復雜的分工社會當中,必然會有難以監督的機構。”馬哨說,“對現在的阿帕奇來說,我就是這個機構。”

  抬頭紋雖然早就被馬哨潛移默化地灌輸了很多類似的觀念,但聽到這個論斷,仍難免有些難以接受。

  “這真的…不可避免嗎?”他不禁問道。

  “不可避免,或者說避免它的代價不可承受。”馬哨說。

  “怎么避免?”抬頭紋又問。

  馬哨:“只要讓社會退化就行。如果每個人都從事最簡單的、自給自足的工作,老死不相往來…沒有社會分工合作,沒有公共利益,自然也就不必有監督了。”

  停頓了一下:“所以,對于一個可以監督其他所有人卻很難被其他人監督的‘終極監督者’而言,保證社會不退化是最基本的底線。”

  “進一步講,如果一個機構能夠成功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那么他就是天然的、必然的終極監督者,誰也不能撼動他的地位。”

  抬頭紋若有所思:“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

  馬哨補充道:“這是個重要思想。”

  發展就是合法性。

  聽上去,這更像是一種工程師思維。

  但政治本該如此,相比之下,用數學家的思維去理解政治,才是荒唐。

  馬哨大概還記得,高中的數學教科書曾把《獨立宣言》當做公理化思想的一個例子來講。

  當然,這東西考試不考,所以大多數學生不知道,大多數老師也不知道。

  馬哨是知道的。

  但他并不認可。

  他不認可《獨立宣言》的這種做法,或者說歐美人的政治理念。

  這種理念,簡單來說就是認為政治可以像數學一樣完美,甚至是脫離于現實。

  但數學本身并不完美,它也有缺陷,而且這種缺陷是根本性的,是人類自身甚至是宇宙的缺陷。

  同時,數學可以脫離現實,任憑公理在邏輯的世界里自由延伸,但政治絕不可如此。

  因此,這種在西方人中十分盛行的政治觀念注定是一種妄想,它將為政治帶來災難。

  后世的美國已經逐漸印證了這點。

  《獨立宣言》里,那些道貌岸然的政治公理,最終只能推理出訟棍和白左的繁榮,而不能得出任何實質的公義。

  兩人的探討似乎有些詭異。

  抬頭紋的提問就像是被統治者對統治者的尖銳質疑,但事實上兩人都沒有感到什么緊張。

  因為馬哨骨子里始終是個老師,而且是個優秀的老師,他把師生關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討論的內容逐漸偏離了初衷,變成了數學。

  抬頭紋又問:“任何公理系統都有不能證明的東西…這是真的嗎?”

  “公理自身不就是嗎。”馬哨隨口道,沒有多說。

  想說清楚這個問題,需要的前置知識可不少,而且很多都是超前的,比如羅素悖論、哥德爾不完備定理,都是下個世紀的東西。

  別說哥德爾不完備定理或者希爾伯特妄想中的數學大廈,就是開爾文“物理學大廈”的那個著名段子都還沒有誕生呢。

  這個時代,對人類理性缺陷探索的最大成果,可能也就是康德的二律背反了。

  即便偉大如康德,也只不過是初窺門徑,為后人揭示了思路,而沒有拿出什么確鑿的東西。

  抬頭紋是部落里數學天分最拔尖的人之一,在數理進修班也是優等生。

  但其真實水平也就和后世高中生差不多,而且是做題方面,眼界則可能連初中生都不如,想理解哥德爾的理論還差得太遠。

  總而言之…這里面水太深,馬哨怕抬頭紋把握不住。

  “你如果有興趣,可以先了解一下羅巴切夫斯基的幾何,我帶來的那些書里有講它的。”馬哨說。

  除了基本的生活生產物資,阿帕奇西進隊還帶了一些書到加利福尼亞,以便讓這里的阿帕奇人繼續學習。

  “最后,抬頭紋,我離開之后,你大概就是整個加利福尼亞數理水平最高的人了,記得做一個合格的老師。”他又叮囑道。

  抬頭紋鄭重地應道:“我明白,老師。”

  和抬頭紋談完,馬哨便收拾收拾,休息一晚,第二天正式啟程了。

  返程的隊伍只有一百人左右,而且只有一小半是原先西進隊的成員,大部分則是新成員,也就是剛剛加入阿帕奇的加利福尼亞印第安人,還有幾個白人囚犯,其中包括一個炮兵。

  之所以這樣安排,主要是因為西進隊的人數太少了。

  不到三百人,要管理西泉要塞、東谷城和東谷伐木場三個地方,實行同化政策,難免有些捉襟見肘,馬哨肯定不能多帶。

  不僅不能多帶回去,他以后還要向加利福尼亞增派人手。

  成員多數是新人,隊伍自然不好帶。

  比如路上就發生了這么一件事,有幾個印第安人執意要去兩百公里外的一個傳說圣地祭拜,最終僵持不下,馬哨只好讓他們自行離隊,不管他們了。

  他此番趟返程有些急迫,可沒工夫管這個。

  馬哨從加利福尼亞動身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份,如果再晚一些,他就要在冬天穿越整個西部了,這絕對是個糟糕的計劃。

  同時美墨戰爭也接近尾聲,他必須展開下一步行動。

  他帶著一行人快馬加鞭,盡可能快地返回堪薩斯。

  除了那幾個人的離隊事件之外,路上沒有發生什么波折。

  對其他團體來說,這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因為馬哨走的路線是自然環境最溫和的一條路線,自然環境溫和,社會環境卻比較惡劣。

  得益于溫和的自然環境,沿途居住著許多印第安氏族,形形色色,啥人都有。

  白人或者外地的印第安人來到這里,很可能被當成入侵者處理,人少的直接就莫得頭皮了。

  但馬哨作為在印第安世界日漸名盛的天空之子,絕大多數印第安氏族都會給個面子,至少路過一下不會有什么問題。

  所以他可以一路快行,在十二月中旬就順利返回了堪薩斯的眠熊城,比計劃中還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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