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江戶的九月倒顯適宜。前后數百名傳習兵,簇擁著忠右衛門離開江戶川邸,去往一橋邸辦公。
因為幕府要員屢遭刺殺,現在所有的若年寄、老中并大老,護衛均以百人為計。尤其是松平齊宣,前后馬隊五十余人步兵一百,親丁侍從一百余。除非你有神槍狙擊手,不然就是丟炸彈也沒有用了。前后上百米的儀從,不會再給你機會。
一路走馬,從江戶川邸到江戶城這段路,忠右衛門走了十幾年,早就熟悉倒也頗為自如。一開始或許還會有人在街邊圍觀如今沿途的旗本和百姓早就已經習慣了。
“我東照大神君,肇國宏遠,樹德深厚。我臣民百姓,克忠克孝,億兆一心,世濟厥美。國家根本,源在教育。爾臣民,孝悌親友,和睦敦鄰。恭儉持己,博愛及眾,修學習業”
三河臺第一小學校的操場上,一百多個學童,正在誦讀著教育御令。
聞聽此聲,忠右衛門駐馬停歇悄無聲息的走到校門外。操場上的學童并未發現德川將軍就立于自己的身后,繼續背誦。
“倘使天下有事,一旦緩急,義勇奉公扶翼幕府,羽贊社稷。如是,不獨我德川之忠良臣民,又顯彰爾累代忠義。”
對于年紀稍小的學童,教育御令的句子,或許稍顯出幾分晦澀難懂。所以雖然已經開學了一段時間,仍舊只是在老師的帶領下,一道朗誦而已。
這篇教育御令還是井伊直弼親筆擬定,德川家定御準之后,頒行天領的。只可惜,現在兩人都已經去世,并沒有見到天領的數十萬學童,一道誦讀他的場景。
還記得去年這時候,德川家定開內帑,出庫金四十萬兩,宣布在天領內實行普遍義務制四年小學教育。當時德川家定就希望每天起床之后,只需要登臨江戶城周的小天守,就能夠聽到滿城的小學生背誦教育御令的聲音。
當時他就在幻想,自己雖然文治武功稍有不足,但起碼在教育一道上,乃是為國開基。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利用這些人才的時候,德川家定肯定看不到了,但是他覺得,他起碼能夠聽到滿城的學童頌揚“我德川列祖列宗,治世太平,深撫百姓。”。
可惜啊可惜,最終他也沒有等到這一天。
操場上的學童,跟著老師誦讀完了教育御令。這時學校的教務長,或者學校監督,也就是幕府派遣的一名旗本御家人走到眾人面前,向眾人講話。這人聲音倒是頗為宏亮,要是在戰國時代,忠右衛門肯定要把他拔來身邊,擔任傳令兵。
稍稍一聽,原來是他發現有一個學童已經能夠全文背誦教育御令,所以現在把人叫到臺前來,當眾的背誦一遍,然后好好地表揚夸贊一下這個孩子。
倒是讓忠右衛門來了興趣,就和大正時代,當時的青年人,幾乎個個都可以全文背誦星落秋風五丈原。而二十一世紀的日本青年,連星落秋風五丈原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一樣。
剛進入小學校的學童,是怎么理解背誦教育御令這樣一篇幾乎純漢文的詔令的。按理來說,上面的許多字,可能都不認識的啊。
“伊沢八彌,你上前來,背誦教育御令。”學監大聲報出一個學童的姓名。
叫做伊沢八彌的孩子,小小的一個,觀其形狀,頂多也就是七八歲而已。忠右衛門頗為驚奇,不由得近前圍觀。谷嬅 臺上的伊沢八彌開始背誦御令,一開始稍顯幾分青澀不好意思,等到誦讀了一段之后,便愈發的流暢,十分順利。
“大家看到沒有,八彌只用了半個月,就能夠全文背誦教育御令,以后你們都要向他學習,知道了嘛!”學監大聲的向臺下的學童們囑咐道。
“委實應當如此!”忠右衛門拍著手,走了過來。
一開始學校內的教師和學監,還在想為什么會有閑雜人等來圍觀學生早會。等到忠右衛門走進之后,那學監猛然發現,居然是將軍様親臨。
他立刻要下跪行禮,忠右衛門攔住他,走到伊沢八彌的身邊。非常喜愛的摸了摸孩子的臉,然后左右望了一下,發現自己也沒有什么可以贈予他的。
于是忠右衛門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將自己常用的那塊金質懷表取了出來,當眾賞賜給了伊沢八彌。并且鼓勵他積極向學,讀書求知。
伊沢八彌可能并不太清楚眼前的忠右衛門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只知道連在學校里說一不二的學監都要向忠右衛門行禮磕頭。滿學校的老師也是唯唯諾諾,不敢大聲出氣。
“有八彌這樣的學生,爾等應當好生教育,不使其埋沒。”忠右衛門又轉向一眾教師。
“承知!”學監到底是旗本出身,立刻大聲應是。
他喊完,一幫教師才如夢初醒,紛紛表示一定會用心教育伊沢八彌,令他能夠長為人才,為幕府忠勤奉公。
“八彌,若是得閑,余以后也會來望你。”忠右衛門朝孩子笑了笑。
“恩?好的。”伊沢八彌點了點頭,握著忠右衛門賜予他的金時計,還是沒有搞清楚今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好了好了,爾等都去上課吧。”忠右衛門拍了拍手,讓孩子們回去上課。
離開三河臺小學校,策馬在忠右衛門身邊的寺澤新太郎不住的回望。他現在既擔任江戶城西丸的警備,也擔任忠右衛門是侍從長。
“上様似乎很喜歡那個孩子?”寺澤新太郎記得忠右衛門的那塊懷表用了十年都不止了。
“勤學上進的孩子,誰不喜歡呢?”忠右衛門也很喜歡的。
兩人當然不知道,剛剛見到的伊沢八彌修二,歷史上會成為貴族院敕選議員,全國教育委員會委員,是日本近代著名教育家,編撰日本教育學,收集小學唱歌集,建議并推動口吃矯正的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