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右衛門一路跑到西丸,見門口立著天野八郎,別無他人的乘轎和鞍馬,還有兩分驚訝。怎么德川家定急召,這幫人手腳卻這么慢,有的人離西丸比江戶川邸近多了的。
“請殿下隨我來。”
才下馬,忠右衛門就瞧見大岡忠恕的身影,還沒來得及和天野八郎搭上兩句話呢。但人家既然都這么說了,忠右衛門肯定也只能趕緊跟上,免得耽擱了什么。
“殿下請先一步!”急匆匆走在前面的大岡忠恕突然來了這么一句,然后主動閃身,讓忠右衛門先一步踏入西洋館夏宮。
“多謝。”忠右衛門沒有多想,只是點頭,繞開大岡忠恕先上。
快步入內,大床周圍此時只有篤姬夫人,乳母歌橋,以及一名奧醫師在場。德川家定見是忠右衛門第一個趕來,眼神有些波動。
“拾丸已經乘轎,不時便到。”忠右衛門知道自己這便宜大哥想問啥,立刻回答道。
“那便好”德川家定雖然乏力,但還是露出一絲笑。
“上様夤夜急召,臣請探問?”忠右衛門雖然心里有數,可是這時候,還是問的明確一些才好。
“余恐怕就在這一二日啦”德川家定嘆了一口氣。
“上様御安,人心能安。人心一安,御體自寬!只需慢慢調養,御體定可康復。”忠右衛門勉強打起精神,躬身上前說道。
“這等話不必再說了,兵庫,兵庫。”德川家定只是擺手,召喚大岡忠恕。
“再著人,去帶嘉之助、實姬等人前來。”
“承知。”
事到臨頭,德川家定已經沒有什么更多的其他抱負,或者心思。只希望將一大幫自己長久的養在膝下的養兒女,都帶到眼前,好好地再見一面。
“上様可暫歇息,想來嘉之助立時便到。”忠右衛門見德川家定的情形實在不好。
“先代慎王諸子,只得你我兩兄弟矣原想你我兄弟同心,能中興幕府,奈何時不與我咳咳咳咳”
“上様春秋正盛,只是一時疾病罷了。”
“余福薄德淺,并非長久之君,本意壓抑于你,好讓嗣君褒賞。現在想來,或許錯了。”德川家定說得很慢,但是話聽在在場眾人的耳中,不譬于疾風暴雨。
“咳咳”
德川家定還想說下去,松平齊民終于趕到,他是家定和忠右衛門的叔叔,幕府宗親中的敦厚長者。一見德川家定,松平齊民便躬身下拜,兩眼止不住的落淚。
在他之后,松平齊宣和久世廣周也一道趕來。再之后,島津定義以及德川譜代四天王當家,也絡繹不絕的進入殿內。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今夜的召見,絕不同于往昔。
“都到齊了吧,拾丸怎么還不到?”德川家定的臉色愈發的差了。
“快了快了”一旁的忠右衛門只能如此答道。
“確堂,余一生無有功業,當予惡謚,你要記住。”德川家定嘆了一口氣,轉向松平齊民,囑咐道。
“上様圣運神聰,能穩基業,怎能給予惡謚!”松平齊民聽了之后,立刻下跪,低頭勸道。
“唉,爾等斟酌便罷。”德川家定也不爭執,只是閉起眼來,不復言語。
四下里全然安靜了下來,似乎只留下德川家定那時而沉重,時而輕飄的呼吸聲,以及篤姬夫人的低泣。
“上様,時局艱危,還請早定大計,以固國本!”不想松平齊宣突然跪倒在地,大聲向德川家定建議道。
“你意如何?”德川家定微睜著眼,望向松平齊宣。
“國家有事,須賴長君,臣請立江戶川卿!”松平齊宣低著頭,誰也沒有看,只是大聲的說道。
“忠右衛門!忠右衛門”德川家定的眼睛緩緩睜開,復又閉起,并沒有多說什么。
左右的大臣紛紛望向忠右衛門,忠右衛門本來就跪在德川家定的床前,聽到這話,只是不作聲響。
“天下板蕩,拾丸沖幼,并無人望,難以御敵于國門之外,還請上様三思啊。”松平齊宣知道今天要是不把事情確定,后面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嗚嗚嗚嗚”只是松平齊宣的話還沒有說完,篤姬夫人的哭聲突然變大,伏倒在德川家定的膝上。
“拾丸殿乃先慎王所鐘,秉性純孝,天真樸厚,必是命世的令主。我等臣子盡心輔佐,總能光大王業。”久世廣周也跪了下來,躬身向德川家定大聲建議道。
“先王每與臣等議論,總言當以拾丸殿延嗣。”擔任過若年寄的本多忠民,也跪下答道。
“拾丸不過七歲,如今諸侯不安,幕府窮窘,七歲的幼兒怎能治國!”松平齊宣當然知道自己哥哥確實是屬意于拾丸,可是這都什么時候了,幕府都要完了,還選一個七歲的孩子繼位。
“難道您要違背先王的遺命嘛!”酒井忠寬也跪了下來,詢問松平齊宣。
“此一時彼一時,若是拾丸年長,自然立拾丸為嗣,如今情勢不同”松平齊民雖然沒有什么治國理政的財政,但是他愛這個德川家。
“既然如此,可以拾丸殿為嗣君,江戶川卿為后見,入居西丸,襄贊政務。一俟拾丸殿長成,便行親政。”榊原政愛這個建議則是仿效先代德川家宣故事。
望著床邊哭泣的篤姬夫人,又見跪了一大圈的大臣和譜代,德川家定心中實在難以拿定主意。不論是按照德川家慶生前的囑咐,還是按照他本人的意愿,他都希望立拾丸為嗣君。
畢竟孩子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和他十分親厚。而且說句難聽的,諸位要是收養一個兒子,是養一個已經成年的,有了自己思想的?還是收養一個抱在懷里的,可以培養感情的?
“還請上様圣裁!”松平齊宣見德川家定猶豫不決,膝行上前,跪倒在德川家定的床前。
“諸少主、姬君已至。”德川家定尚未作出決定,門外的侍從高呼,德川家定收養的兒女們終于趕到了西洋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