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在準備,忠右衛門也在準備,一樣緊張,沒有任何的松懈。新敗于富津的九百余眾,現在正圍繞在忠右衛門的身邊。
要說戰死,不好意思,統共戰死了二十多個,這點傷亡,對于整支軍隊而言就是啥也算不上。那么為什么打的好好地就敗了呢?原因是什么呢?
忠右衛門坐在人群中央,詢問諸軍士卒的想法。
“江川大人戰歿,心慌了,便打不得咯…”一名士兵主動開口道,帶著些許的哀傷和糾結。
“這是第一條。”忠右衛門點了點頭。
怪只怪傳習隊沒有設立一個相應的戰時軍官接替機制,整個富津傳習隊全都仰賴江川英龍一人運轉。胡子眉毛一把抓,軍事主官是江川英龍,參謀主官也是江川英龍,后勤主官還是江川英龍。
如此情況之下,一旦江川英龍出事了,那么整支軍隊立刻土崩瓦解。沒有別人可以代替江川英龍接棒指揮,這是傳習隊最大的弊端之一,近代軍隊的組織架構體系,傳習隊沒有全部學好。
因為德川家慶下令創建軍隊時,就是為了將傳習隊充作拱衛江戶的幕府直屬軍隊。并沒有特別想過要用這支軍隊干嘛,自然的,軍隊的忠心度便是首要的關鍵。所以軍隊的主官都是幕府的心腹大臣,包括松平齊宣、江川英龍以及忠右衛門。
先天的不足,自然就帶來了后天的不良。幕府十分抗拒其他的高級軍官插手傳習隊,只肯選用少少的幾名親藩重臣。這人一旦死了,那后面自然會發生雪崩一樣的情形。
“左右皆呼敗了,下官約束不住部屬。”一名由老兵提拔上來的隊長低頭答道。
“恩,這是第二條。”
第二條也是非常關鍵的一條,傳習隊大范圍缺乏基層軍官。早期的軍官由荷蘭軍官團的十余人,以及高島秋帆和江川英龍的數十名徒弟家人擔任。數十名經過近代軍事學習的軍官,勉強能把千余人的傳習隊管好。
后來就不行了,軍隊一下子擴充至幾乎五千人。以至于被迫一個老兵帶兩個新兵,雖然合營訓練超過一年,但是事實無法改變,基層是約等于沒有軍官的。
歷年提拔出來的幾十個小軍官,成了中級軍官,平時訓練一聲哨子響,各隊人馬還能聽令。等到打仗了,火炮轟鳴,洋槍齊射,人馬嘶鳴之聲不絕于耳。你一根哨子屁用沒有,左右的百十人哪里聽得到你的號令。
更重要的是,臨戰之前,松平慶永認為有幕府自己的軍官團了,便不需要荷蘭軍官團。準備把佩德羅等人一腳踹了,全部從軍中直接調離。雖然最后佩德羅等人變成了松平齊宣的參謀團,但是臨陣易將,其禍極大。
于是江川英龍一死,有的人去搶救他的遺體,有的人發動決死沖鋒,有的人轉身逃跑,各自行事,完全沒有了約束。士氣也重挫了一大截,稀里糊涂就敗了、
“還有就是槍炮不協同,應敵時多有慌亂。”江川英敏突然起來說了這么一句。
“怎么一個說法?”忠右衛門很想聽聽這個留英的高材生的想法。
“米夷上岸之后,父親令大炮轟擊灘前小船,擾亂敵陣。以下官看來,應當換上霰彈,直射米夷登岸之兵,更能殺敵米夷,使其混亂。”
“原來如此。”
不錯,這確實也是一個問題。傳習隊的訓練一直只有兩個方向,一個是學習炮兵,駐守炮臺,將來面對英米鬼畜,好拼命開炮。還有一個就是守護炮臺和江戶城,以靜制動。
這是預想到將來傳習隊可能會遇到的戰爭情況,有針對性的專門訓練。這兩項實際上訓練的也算是不錯,富津炮臺上的炮兵,實際上命中率并不算太低。
但是防御戰當中,主修的是有工事的陣地防御戰,沒有應對登陸戰的相應訓練。江川英龍作為相對老派的軍官,也沒有及時轉變思想。始終將火炮作為一種純粹的遠程和攻堅破壞性武器,而非是一種可資利用的步兵支援武器。
于是在美軍登陸時,只是讓炮兵遠射數百米之外那些正在靠岸和即將靠岸的小艇,而非立刻改換霰彈,清洗灘頭。
說的更加直白一點,就是江川英龍沒有任何的實戰經驗,加上還沒有適應近代戰爭的步伐。一步走錯,后面便是步步全錯。
“是以米夷從容登岸,沖擊我兵,交錯之中,為敵神槍手擊中。”江川英敏嘆了一口氣。
“唉…”
真也算是運氣差,江川英龍當時距離美軍的神槍手起碼有二百米的距離,只因為騎在馬上作戰,目標明顯了一些,便被美軍擊中。
不過想想他又不是最倒霉的,幾年后南北戰爭的斯波特瑟爾韋尼亞會戰,北軍十一萬大軍進攻南軍五萬人。當時北軍第六軍軍長約翰·塞奇威克將軍距離南軍陣地超過一千米,結果照樣被南軍的神槍手一槍射中左眼,當場死透。
上哪兒講道理去?小說需要講邏輯,需要講規矩,需要迎合讀者的這不可能那不可能。但是現實不需要和人講這么多,一千米外拿著一支線膛步槍,裸眼瞄準,直接打中敵人眼珠子,而且打得還是移動靶,因為約翰·塞奇威克正在騎馬奔跑,鼓舞士兵。
好家伙,怎么說?
大伙兒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把用血和生命交換來的經驗分享了出來。忠右衛門命人詳細記錄,整理成冊,將來在步兵傳習所的課堂上,可以專門拿出來作為戰例講。
以日本的地形而言,未來需要面對的炮戰和登陸戰保不齊有多少呢。這時候多學學,將來就能長點記性,不至于再犯什么低級錯誤。
“好了好了,大伙兒不必氣餒,敗一次罷了,只要大伙兒還在,咱們就能繼續打下去,總能把米夷打跑!”忠右衛門拍了拍手,大聲的鼓勵著一眾士兵。
發現的問題需要趕緊著手解決,被扔去做參謀的荷蘭軍官團必須立刻回到軍中,起碼這場仗打完之前,要在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