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哪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忠右衛門突然現身,就伴隨著天下竹實大熟的好事。這年景,能讓天下老百姓飽餐幾日的人,那就是“神仙”。
試問幕府在座的諸位,還有已經死球的諸位,有哪個能說我一出面,就能讓天下百姓白吃好幾天飽飯的?
難不成他忠右衛門真是天賜?
大岡忠固帶著幾分心不在焉的登城奉公,沿途許多人朝他行禮,也幸虧他是老中首座,表奧里面他最大,不需要給其他任何人回禮。不然光是這么一副冷漠的樣子,就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雖然心里面在否定,可是大岡忠固的底氣是越來越不足。
正想著,外面的侍從通報說忠右衛門有事來尋正在城內學習處理庶務,跟著一眾老中當值的松平齊宣,是否可以進來。
這有什么不能進來的,忠右衛門乃是松平齊宣的副官,同時還是幕府中層官吏比較高級的那一撮,完全有資格拜見老中。今兒當值的老中是蜂須賀齊裕,這位更不可能攔著不見忠右衛門啦,兩人完全就是一伙的。
入得官廳,忠右衛門朝廳內當值的大岡忠固以及蜂須賀齊裕行禮,然后便上前請松平齊宣讓一步說話。
畢竟竹子開花結果,就意味著今年要發生嚴酷的旱災,其中的科學道理啥的,一時間也根本說不清。表奧又最是會傳謠言的地方,還是避著一點好。現在不過是春天,不久前還見著幾點雨,春種大概還能進行的下去,沒有大旱的跡象。
“忠右衛門,此間也就你我四人罷了,什么事須得讓一步說?”蜂須賀齊裕好奇了。
兩人現在就是緊密的政治利益團體,不說忠右衛門幫他運作上老中,只說往前十代人都根本沒有擔任過老中的蜂須賀家,在幕府中樞也必須依靠忠右衛門、助六這種可以信任的大身旗本,才能施展。
某種程度上來說,兩邊的關系也相當的親密,幾乎不會出現破裂的可能性。說的更露骨一點,雙方都有用得著的地方,牢固得很。
“唔…”和他們兩個也說了,其實算不上大事。
就怕這兩位老中一來是不信,二來是覺得死幾個老百姓算什么?饑荒就饑荒唄,說的難聽一點,饑荒一起,農村的人地矛盾保不齊還能減小很大一截。對封建統治者而言,適度的饑荒和災害,其實是他們統治的幫手。
“莫不是和城下的竹米有關吧?”松平齊宣現在越來越肯動腦了,他老哥德川家慶的培養還是有用的。
“竹米!”大岡忠固下意識的一抬頭。
“有些關系吧。”忠右衛門坦然承認。
“竹米能有多大事,你且坐下,咱們幾人說說也是無妨。”大岡忠固心里面正念著這個事情,現在忠右衛門說道,那他自然是一定要忠右衛門把這事說明白的。
聽著這話像是商量的意思,實際上內閣總理大臣都發話了,這話就是無可置疑的,忠右衛門無法,只能坐下。
“在下往昔多讀漢籍史篇,曾發現,若是竹生實,則必逢旱!眼下天下各國竹實大熟,并非是什么祥瑞,乃是大旱之預兆,今年夏秋必然曠旱無雨,恐怕天下皆有饑餓之苦。”忠右衛門只能托言是在漢籍上面看到的。
“不是祥瑞,是大災荒?”大岡忠固心里面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些別的想法。
“果真如此?是什么漢籍,可記得名字,表奧里多有圖書,大可查閱。”蜂須賀齊裕一聽可能會發生酷烈的旱災,倒也上心。
“其實未必要查漢籍,往昔我國諸多苦旱年景,前一年或者年初,或許都有竹生實之事。”忠右衛門哪里記得這么多,但是這個事情應該確實是有關聯的。
“你且等候片刻。”蜂須賀齊裕起身出門,就找來了幾名書吏,去找尋近二百年來,大旱年景前后的記錄。
“現在諸國都結竹實,也就是說天下都將苦旱?”松平齊宣帶著些不敢相信。
畢竟日本國雖然面積談不上多大,可是論南北長短,從蝦夷地方一直到奄美大島,也有數千里之遙。稱的上一句南北景色迥異,氣候不同。
一般正常情況下,處于不同氣候帶,受到不同氣候影響的日本國,關東發生旱災,關西未必會有什么災荒。陸奧發生了凍災,九州的西瓜和荔枝卻照樣長得不錯。
遍及天下的大災,其實真不是那么常見,一般只有劇烈的氣候波動,才會導致這樣恐怖的災害。最為典型的例子就是明朝崇禎年間,一直在發生酷烈交加的水旱災害,北方旱則南方澇,南方旱則北方澇,總之就是全國普遍性的大災。
而日本歷史上也曾經因為火山噴發等嚴重的地質災害,導致全國性的普遍受災,像是天明大饑荒便是例子。
沒多久,便有書辦將《荒年要錄》送了過來,蜂須賀齊裕直接上手翻看。果不其然,在許多的旱災記載中,出現了竹子開花結果的內容。他接連翻看,每看到一處便將書頁折起來。
簡單一翻,居然發現了四五處可以印證忠右衛門說法的記錄。直把蜂須賀齊裕看的心情沉重,口中念念有詞。
大岡忠固和松平齊宣就著蜂須賀齊裕折角的書頁一瞧,也是心下吃驚。原來竹結實真的和旱災有相當緊密的聯系,盡管不明白其中的科學道理,可是這些歷史記載應該不會騙人。
“雖然只是下官個人的猜測,可是為免天下饑饉,還是需要早做打算。”見眼前三人信了幾分,忠右衛門趁熱打鐵。
“這…”大岡忠固和蜂須賀齊裕有些遲疑,因為這個事情他們也確實沒有遇上過。
注:道光三十年(1850年)七月至八月,鬰林州大旱,山崩泉竭,蝗害莊稼,竹開花結果。咸豐元年(1851年)春大旱,竹開花結果如麥穗,蝗害莊稼。鬱林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