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在君昏臣貪,舉國糜爛!”
吉田寅次郎雖然人小,這說話聲音可不小,一句簡單的回話,雖不至于震動屋瓦,卻也讓坐在門邊當陪客的天野八郎都為之一震。
“果真如此?”
忠右衛門當然知道這也是原因之一,而且算得上主要原因。但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吉田寅次郎卻沒有說出來。
“不知大人有何見教?”吉田寅次郎本來就是來瞧瞧忠右衛門本事的,對于忠右衛門的搖頭,不僅沒有一丁點兒所謂年輕人的逆反心理,反而更加期待忠右衛門的回答。
以至于他輕輕將面前的托盤推開,移動坐墊,靠近忠右衛門。生怕自己等下少聽了忠右衛門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敗在不思進取,且不能進取!”忠右衛門正聲以答。
“不思進取?不能進取?”
“沒錯!”
看吉田寅次郎明顯被自己的言論給吸引住了,忠右衛門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屋子里那根未來起碼值二十五萬日元的紅松大柱,又指了指自己那個超過一百平方米的大花園以及馬棚,意有所指。
“寅次郎覺得我這宅院如何?”
“那自然是極好的!”寅次郎沒明白忠右衛門突然介紹起自己的屋子干嘛。
這宅院乃是德川家慶賞賜給旗本的住宅,位置就在麻布,如果在9102年,那么三五個億日元是輕易就能賣上的。不僅建造的牢固結實,還前后大花園,左右又不存在什么高層建筑遮擋,采光極好。
說句實話,以后世里日本上班族一年三四百萬日元的工資,怕是干一輩子也根本買不起這樣一棟一戶建。當然啦,擱全世界,普通的白領也買不起。就是所謂的金領,年收入超過一千萬日元,也根本買不起這樣的房子。
重點是你就算有錢,你也根本買不到。能在麻布這樣江戶中心的區域,有這樣超過二百平宅院的人,非富即貴。人家根本不差錢,也根本不會把自己的房子拿出來賣。你就是捧著錢,也休想買到這樣好的房子。
而在眼下的江戶,那就更不要說了。土地是幕府將軍的,根本就不屬于私人,德川家慶也絕對不會把自己城下環繞江戶本城一圈的土地拿來出售。這都是用以安置天下大名,以及五千名旗本武士的宅基地。
以這棟宅院向外延伸,和隔壁帶清擁有二十幾萬八旗旗丁,以及百萬家屬一樣。德川幕府也養活著五千家旗本,以及兩萬家御家人。
八旗有旗屋,有旗田,有鐵桿莊稼,除了那個所謂的封建軍事義務以外,幾乎不用付出任何的努力,就能坐享其成,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
德川幕府的這些旗本武士,多的人有九千八百石知行,少的人也有二百石知行,世襲罔替。就算不出仕奉公,也能每年拿著最少一百石大米在家做米蟲。要是出仕奉公了,不僅能多拿一份職俸,還有各種各樣的好處。
像是咱們小伙伴助六的便宜老爹金丸義景,每年都去吉原抓花和尚,一次能罰款好幾千兩。除了給手下的同心們分潤些金子外,自己落到袋里的總能有百十兩黃金吧。
這不比那點知行祿米強的多!
就連咱們忠右衛門,哪有需要花俸祿的地方?都不需要貪污腐敗,走到哪兒吃到哪兒,有的是人請。去澡堂子衣服一脫,人家就給手牌,說是年底結賬,就沒人來要過賬。除了身上的衣裳是自己買了布,回家讓阿久縫制的之外。連每天早飯吃的豆腐味噌湯的豆腐,都是街上小販大清早挑來白送的。
人人都想巴結忠右衛門這個江戶町盜賊火付改方,只要這個幕藩體制還在,幕府將軍還在,旗本老爺還是世襲罔替的擔任各種官職,那忠右衛門這輩子就不會要花錢,靠一張臉就能活下去,且人家還覺得這是和忠右衛門套關系好機會。
不論是清國也好,幕府也罷,兩邊都同樣擁有著一幫坐食俸祿,卻又顢頇無能的既得利益階層。他們不接受改變,也不能夠改變。因為利益就這么多,盤子就這么大。只要作出改變,那么他們的利益就會受損,這是他們愿意接受的嗎?
絕不!
然后現狀就是既得利益階層的滿清八旗和幕府旗本,明明自己都是一幫廢物,且廢的根本無藥可救,連拿去做肥皂都嫌雜質多的廢物。卻會用盡自己僅存的那點智慧和能力,來拒絕一切可能改變當前現狀的改革和變法。
就算因此而被外國入侵又如何?西洋諸國遠在數萬里之外的歐洲,坐船從本國到東亞,就算是最快的飛剪船都要九個月之多。他們能圖什么?無非就是圖錢罷了!
反正錢也不可能是八旗老爺或者旗本老爺出,那老爺我怕什么呢?
根本不需要怕啊!
輸就輸了唄!
賠款是吧,農民像芝麻,越攥越出油。別以為這是八旗老爺說的,這是幕府的勘定奉行神尾春央說的。大伙兒瞧瞧,這兩邊的老爺,可不就是一路貨色。連這個嘴臉都是一模一樣的,不需要什么修飾。
政權為這樣的階層所掌控,就算統治者是個英明的君主,或者偶爾出現兩個想要圖強富國的內部人才,對于大勢根本毫無作用。別說擔起改革變法的重任了,能夠不被保守派給直接反撲死就算你命大。
“啊這…”吉田寅次郎年輕的臉,居然生起了三道抬頭紋。
縱觀吉田寅次郎的人生軌跡,他早期雖然并不是什么佐幕派,卻也寄希望于勸說萩藩的藩吏大臣,以及朝廷的高門公卿,帶頭起來反對幕府,甚至起兵討伐幕府。可這幫人也是既得利益階層,哪里會聽他的話。
一直到安政大獄掀起,他被幕府逮捕,這才醒悟。靠別人的那都是公主,呸,靠別人的那都是廢物,唯有靠自己才真正有可能獲得成功。
以他的思想為指導,高杉晉作等人不再寄希望于他人,而是自行發動和武裝起來,聯合下層武士以及平民,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倒幕運動。
“我身為旗本,雖然知道弊病所在,卻又無力改變,我國的國事,總逃不過一個江河日下啊!”忠右衛門長嘆一聲。
“先生才見,學生愿拜在先生門下,執帚掃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