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助六的父親和哥哥先后到家,也帶回了德川家齊的最新消息。這位得了腳氣病的大御所,在御醫的救治之下,已經轉醒。
當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病癥來,只是會覺得人十分疲勞,難以行動。但實際上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基本上離死也就差最后一推了。
而且德川家齊今年高壽六十八歲,人到七十古來稀,活到這個年紀,哪天蹬腿都是完全有可能的,并不奇怪。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維生素B1的御醫,怕是只以為德川家齊年老力衰,死了也當自然死亡哦。
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晚飯自然是匆匆吃過便算完事。助六他哥,也就是金丸義景的憂慮都寫在臉上。德川家齊病重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他主要還是在擔憂另外一個問題。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小他也是個幕府中層官吏,德川幕府四五千家旗本,想要混個差使的人數不勝數,像他這樣還有點權勢,能弄著年終獎福利的職位,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呢。這要是德川家齊死了,新上任的老中們肯定會調整人事,任用親信。
飯碗丟了事小,工資和外快沒了事大啊!金丸義景能不憂心忡忡嘛。一大家子主仆二十多口,還有兩匹馬,都要他養活呢。甚至助六的婚事,他身為家主,還要準備一筆錢,幫助六把婚事辦的漂漂亮亮,符合身份。
金丸義景愁啊,怎么好好地德川家齊就突然昏倒了,不僅昏倒了,且通過他自己某些渠道的了解,德川家齊可能就在就幾天了。
“哥哥!”一人獨坐的金丸義景聽到門外助六的呼聲。
“怎么?”
“有事拜托您…”白天已經和忠右衛門反復推演商議的助六,終于在忠右衛門的鼓動之下,跑來找金丸義景。
別看兩個人謀劃的頭頭是道,但是所有謀劃的前提都在于助六能夠謀上一個江戶同心眾的職位。而這個職位不是兩個人能弄來的,還是要靠金丸義景去幫助六跑官。
“進來吧。”助六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還是將來的嗣子,金丸義景不能太過于忽略。
助六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忠右衛門,說實話,這有點冒犯,不應該插入人家兄弟的談話,但是誰知道水野忠邦哪天就正式上臺了,時不我待啊。
對于忠右衛門一道跟進來,金丸義景似乎也有些意動。但是他沒有直接說出來,因為助六和忠右衛門一起在寺院生活了十六年,比他這個親大哥還親,肯定是有事才會一道進來的。
“說罷,什么事?”金丸義景把燭芯挑高,讓燭火更亮一些。
“我想去做江戶同心眾。”助六看了一眼忠右衛門,壯著膽子和金丸義景請求道。
“可以!”金丸義景一點猶豫都沒有,直接點頭答應。
兩人之前準備的一肚子話突然都用不上了,沒想到金丸義景答應的這么快。到底是六百五十石的旗本老爺,安排一個同心沒有一點兒困難,就是這么硬氣。
“正好年后元服,然后便可以出去奉公做事,有了俸祿也更方便談親事。”金丸義景答應的這么快,倒也沒什么別的原因。
一來是堂堂六百五十石旗本家的嗣子,想要做一個一百石甚至五十石下級武士才充任的同心,那實在是輕易至極。二來則是擔任了同心,一年能有五十石或者一百石的俸祿到手,除開在外做官必要的開銷之外,一年到頭總能存兩個錢,三四年之后,指不定助六就能把自己婚禮的費用都給存下來。
“明白!”助六低頭應是。
然后金丸義景就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串葫蘆話,但是主題大義忠右衛門和助六都聽懂了。現在家用艱難,甚至還在外面欠著不少債務,助六既然過年就十七歲了,以后就要盡量避免用家里的,反而要努力奉公掙錢,反哺家中云云。
一夜無話,忠右衛門留宿在了助六家。原本萬年不上值的金丸義景又出去了,助六的老爹也出門去了,大概是去幫助六活動那個同心的職位吧。
助六也很是大公無私的掏出自己還沒有焐熱的三十兩當中的二十兩,交給自己的母親,幫他操持整個元服之禮。若說是家督讓渡,金丸家可是有資格在江戶城內,由上司親自見證,舉辦儀式的。不過元服之禮嘛,雖然也是大事,但只用在家中料理即可。
元服所需的理發役,以及戴冠烏帽子親最好是請身份更加高貴的旗本大員來擔任,如果能請到什么譜代大名前來,那便是稱得上“蓬蓽生輝”的快意之事了。
天下承平二百來年,江戶風氣奢靡,武士家元服那都是要大操大辦的,有了助六這二十兩金子,他母親才算是底氣頗壯,幫他料理起來。
忠右衛門充作助六第一下屬的事情也和他家里說了,助六要去江戶奉行所上任,有忠右衛門這個心腹陪著也是好事,金丸義景沒有什么不好答應的。甚至還按照規矩,立刻賞了忠右衛門一兩金,類似于面試開銷。
現在日本很多公司,如果在簡歷審查一項過關之后,通知別人來公司面試。往往會提供約兩千日元的面試補助資金,作為交通或者午餐的開銷。這個習俗就是從江戶時代流行開來的,誰叫江戶城那么大,要是靠兩條腿走,怕是一天也轉不完。
時間便這樣不知不覺的來到了一八四零年的年底,忠右衛門索性搬到了助六家中,開始和他同住。同心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現任江戶北町奉行叫做榊原忠之。
沒錯,就是那個叫做小平太的榊原康政的子孫!
當然不是嫡系,而是分出來的旁支,一千八百石旗本榊原家。不過這位老哥也干不了幾天了,水野忠邦上臺之后,會一腳把這位老兄給踹了,然后任命自己的親信上任,至于親信是哪個,忠右衛門才疏學淺,沒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