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如樹皮一樣的深色烏云將太陽遮住,朗朗晴空頓時陰暗下來。
一陣陣大風忽然吹起,卷起地面上的落葉,吹跑車道上的塵埃,掀開行人道上一個女孩的短裙裙擺。
擦汗的行人得到一陣清涼。
麻麻酸意從手臂傳來,高杉原才發現自己還提著三杯飲料。
中野二乃早已經消失不見,不知不覺間他自己也在原地楞了兩分鐘有多。
四周不少路人帶著一絲奇怪的眼神看向這個杵在原地的人。
他慢慢往回走。
中野二乃跑開的方向是兩人來時的路,路不復雜,他不擔心她跑丟了。
慢慢走著,他看向自己的提著飲料的手,蒼白的膚色上血管微現,血液在緩慢流動。
仔細聆聽身體,他用了很久時間,才感知到自己心臟微弱的跳動聲。
如果他不是活在這種連被碰一下都不敢的狀態下,在遇到中野二乃的那一天,他還會是那種表現嗎?
他陷入沉思。
烏云很快就散去,陽光重新從萬里灑下,遍布晴空。
高杉原一口氣喝完自己的清淡綠茶后,扔進垃圾桶后,提著三杯還冒著冷氣的飲料,往韓料館方向走去。
走過紅綠燈,回到來時的棗子樹白磚街,他發現中野二乃蹲在道路側邊,抱住膝蓋。
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子,又像一個迷失方向的小蒼蠅,她安靜地低著頭看向地面。
高杉原向走過去,走到一半欲行又止停了下來,片刻后又抬腳走了兩步,最終在十米開外安靜地看著她。
中野二乃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她的背影似乎有些無措,幾乎垂到地面的酒紅色長發低垂喪氣著。
不久,高杉原還是選擇走到她身邊,站在中野二乃面前一米處。
中野二乃緩緩抬起頭,眼眸像失去方向感一樣,緩緩看向他。
“是你?”她疑惑一聲。
高杉原點點頭,“是我。”
“真是的!不想再見到你的臉了!你快走吧!”
中野二乃生氣地垂下頭,語氣倔強中帶著些顫抖。
“是嗎?”
高杉原俯視她一眼,直徑扭頭走開。
中野二乃聽著高杉原的腳步聲慢慢消失,雙手無助地捂住小臉,貝齒咬住嘴唇。
“豈可修…”
剛才一陣忽如其來的大風捎起一地落葉直接撲向她,風沙吹進眼睛,她眨眼的間隙右眼隱形眼鏡弄到了地上。
本來她還有一個左眼的隱形眼鏡的,然而在她低頭在地上找隱形眼鏡時,一個玩耍的小屁孩直接撞到她,慌忙之下左眼的隱形眼鏡也掉落不明。
中野二乃抱著膝蓋,將頭埋到大腿之間,生氣地咬牙切齒,兩排牙齒咯咯作響。
“多洗跌!多洗跌!多洗跌!”
她埋在腿里的小臉沮喪不已,眼眸閃過一絲淚光。
“為什么我一天內要遇到這么多討厭的事情!”
自言自語著,連說話的聲音也帶上一縷哭音。
現在連路都看不清了,怎么回去?
同一條街道。
高杉原面無表情地走著,把中野二乃拋在身后。
他不是那種自討無趣的人,更不會在別人注定會用冷屁股對著他的情況下,還用熱臉貼上去。
這一點都不符合低耗能下的生活狀態。
低耗能狀態下的他只要自己能安靜地活著就行,別人什么的都是無所謂的!
高杉原走著,忽然停下腳步。
腦海浮現的想法,和那天在校園邂逅中野二乃的想法一模一樣。
中野二乃將淚苗子收回眼里,緩緩抬起頭,眼前的世界充滿了朦朧,半米開外的世界一片水霧朦朧,一米開外的世界就像被無數張砂紙蒙住。
什么也看不見。
她真的好討厭這種感覺…
自己就像一個瞎子一樣…
她試著走了兩步,但一不留意腳下不平的白磚就撂倒她的小腳,險些摔倒。
在原地愣了片刻,她慢慢重新蹲下來,模模糊糊地尋找自己的隱形眼鏡。
盲人摸路,海底撈針,她選擇可能性都不高的后者。
身后,一輛小轎車慢慢駛入街道,鳴了一下喇叭,往中野二乃方向開來。
中野二乃害怕地站起身子,朦朧中看見一團黑黑的東西往自己駛來,變得越來越大,她連忙往旁邊走去。
但在這種朦朧感中,她絲毫捉不住距離感,盡管往外退了兩三步,依然在車身的前進范圍內。
車主是個男的,安靜地等待著中野二乃自行走遠,絲毫沒有打轉方向盤的意思。
車就這樣出現在中野二乃身后。
一只涼涼的手拉住她的小臂,將她扯到一邊。
車輛慢慢從她面前近距離掠過。
中野二乃小臉感受到車的氣流,有些后怕地抿住嘴唇,看向出手相助的人。
“阿里嘎多…”
“不用客氣。”
高杉原平靜地望向中野二乃的迷茫的眼睛。
中野二乃身體一顫,連忙將手臂抽了回來,有些尷尬,“怎么是你?”
“對,是我。”高杉原眼睛很平淡地看著眼前女孩的臉,“你發生了什么事?”
中野二乃將頭別到一邊,一聲不吭。
“這里除了我,沒人能聽懂你說的話,遇到一個壞人直接借幫忙之名把你拐跑了也不出奇。”
“…”
中野二乃兩片嘴唇緊閉,依舊不說話。
高杉原默默坐在一邊的花壇邊緣,“在校園遇到你那天,我是冷了一點,但這就是我的性格…
如果在你的幻想中,是去到一個新的環境,會出現一個熱情的人主動帶你融入新環境,那很抱歉,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
高杉原說著,眼睛也慢慢冷下來。
見中野二乃沒有反應,他恢復一下情緒,腦海里回想起中野一花對他說的話。
“你回不回班,那是你自己和老師決定的,我沒有那個權力——你討厭我,如果你想回到班里,可以換同桌,那樣就犯不著都每天對著我——如果你不愿意回班班級里面,那也沒關系,我會配合你推掉你在這個班的位置。”
高杉原雙手放在胯內,安靜地說著,手中提著的三杯飲料已經沒有了冷氣。
“我是一個怪人,你說對了。”
中野二乃側著的臉冷凝的表情慢慢融化下來。
高杉原自然看不到這幅畫面,“如果說,我的出現破壞了你對轉校高中的美好幻想,那我向你說一聲抱歉。
你的姐妹希望你能像她們一樣在這間學校過的開心…我也一樣。”
高杉原說完后,不再出聲,默默看著中野二乃的背影。
許久,中野二乃緩緩開口。
“我,我的隱形眼鏡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