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卜固修還沒說完,山子野就歷聲打斷了他的話。
“這人謙虛有武,看樣子也有德,我倒是撿到寶了…”
一邊思忖著,李桂一邊抱拳笑道:“沒想到先生如此厲害,在此還習慣否?”
“習慣。”山子野很正式的點了點頭。
“哈哈,習慣就好,來,一起吃點。”
”恭敬不如從命。”
“玉娘,弄些酒菜。”
國人有很多事情是在酒桌的閑談完成,比如家庭情況、愛好、學問等等。有時候酒宴甚至是一場考試。
而在李桂與山子野飲酒閑談之間,夏秉忠帶著一群小黃門浩浩蕩蕩的來到了榮國府。
在榮國府擺好香案后,夏秉忠宣讀了泰寧帝的圣旨,賈敬、賈珍、賈蓉以及流放南越,仆役拍賣,未成丁者不追罪。賈赦、賈政罰俸半年。
寧國府這樣的結局其實在榮國府眾人的意料之中,而對榮國府來講,這樣的結局已經是極好的了。
因此當賈母、賈赦、賈政等謝恩后,礙于寧國府的結局,雖然眾人不能笑逐顏開,但嘴角卻不由自主的裂開了…
隨后賈赦、賈政急忙請夏秉忠瑞萱堂里喝茶,但夏秉忠卻是知道不論對榮國府的處罰有多輕,這已經說明泰寧帝對榮國府有些不滿,他怎肯趟這趟渾水,于是和以前一樣,傲然拒絕,匆匆而去…
只是傍晚時候又派小太監來索銀,好在賈璉早已熟悉了夏秉忠的套路,并做好了準備。
這是后話,隨后眾人臉上帶著難以自禁的津津笑意隨著賈母往她的兩間小屋而去,這是人之常情,大難已去后的慶幸,與其間蘊藏的衷腸,總要傾述一下,發泄一下。
而歡樂,特別是重壓之后的獲得的歡樂,人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與別人分享,所以世上才常有呼朋喚友的買醉者。
扶著賈母,行走間,不知為何,賈政竟想起了李桂…扭頭瞧了瞧,伴鶴不再身邊,探春倒在跟前,隨即他腦中就想起了獄中李桂與探春郎才女貌的畫面。
“你派人把后庭叫過來。”
“額…”
賈政的聲音平和醇厚,不見一絲平時的眼里,探春有些不習慣,也不習慣賈政吩咐她,不禁呆了呆。
但隨即一抹笑意從她的唇邊飛起,屈膝應是之時,雪腮卻是暗紅。
而此時泰寧帝對榮寧二府的處置向一股颶風一樣刮向了京師百萬戶。而對于這樣的結果,與榮國府里眾人的慶幸不同,所有人不論是是否認識到這是泰寧帝暗中敲打太子,但都認識到賈家敗落了,失寵了。
而與榮國府賈母、賈赦、賈政的歡慶不用,夏秉忠走后,賴大立刻揣著銀票去了禮王府——他要把賴升買過來,并給他脫離奴籍。
他總不能讓賴升當他的奴仆!
當然,對于這事他門兒清,前有他兒子賴尚榮,后有李桂,脫籍的事都是他操辦的。
唯一的不同在于以前可以仗著榮寧二府的威勢,少花些銀子,而現在卻必須處處用銀子鋪路!
當然沒空閑的還有賈璉,他不及慶祝,就去了西城大牢,把惜春接了回來。然后去了江夏。
這是后話,當天榮國府的私人慶祝卻一直持續到傍晚。傍晚時分,按照慣例探春去給王夫人、賈政昏定之時,才進王夫人的蓮花門,就看到伴鶴守在門外。
而看到探春,伴鶴從廊臺上走了下來,小聲笑道:“小姐,姑爺還沒走呢?”
“哦…”
如此,因秦可卿之事引發的動蕩告以段落。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因為世上有一個普遍的道理,墻傾眾人推,鼓破萬人捶,也因此衍生出一個成語,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而現在在外人眼里,甚至是榮國府里的人也清楚榮國府這面墻已傾,這面鼓已破…
當然,此時暫時是安寧的,甚至有些溫馨。
溫馨的是探春的秋爽宅。
或許女孩子或者說女人都喜歡這樣,都喜歡自己的丈夫或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一覽無余…
探春對李桂早就存在很多疑慮,比如秦可卿為什么會向李桂借銀,而不是向其他人借銀?他們是不是以前就有過來往?李桂和賈政談的什么等等。
這些她都想知道,但是因為身份的緣故,或者說因為身份未到的緣故,她不好意思直接向李桂詢問,但在她想來晴雯一直在李桂身邊,她或多或少應該知道些。而且她也覺的問一問晴雯也沒什么,只要叮囑晴雯別說給李桂聽就行了。
因此當晴雯來發貨后,探春便讓如畫把晴雯喊了過來。
“小姐,他們何時有來往的我倒不知道。”
“哦…你也不知道。”
“不過,不過,我決定他們兩人之間可能有些不清楚。”
“哦…怎么?”
“她學了老爺的琴曲…而且,而且,臨走前還送了老爺一塊玉!”
“額,這樣!”
“據老爺說…”
靜靜的紅燭里,晴雯把所知道的向探春敘說著,侍月在旁邊側耳傾聽著。其實有些話即使探春不問,以后有機會她可能也會向探春說,這種事情女子總是喜歡敘說——以女子的敏銳,晴雯清楚的知道,秦可卿送給李桂的那塊紅玉所代表的是什么!
這樣的藕斷絲連,會不會連接上,晴雯不好預測,也不好阻止。
不過她覺得探春應該可以的,不論是從身份上,還是在機敏上。
而與此同時,銅跡斑駁的油燈下山童摸著圓圓的肚子,躺在錦被之上,并且閉上了眼睛。
他很享受!常年跟山子野在外漂泊,不說寒衾似鐵,風餐露宿,他們很少有這樣吃的好、睡得暖、過的穩的時候卻不多。
門吱的一聲開了,看著山野愜意的模樣,山子野無聲的笑了。
而山野卻一挺肚子,像一個彈簧似的站了起來。
“爹爹,你知道老爺鋪子里的衣服多少錢一件嗎?”
說話之時,山童的眼睛像水晶球一般清澈、滾圓。
“多少?”
鋪子里都是女孩子,來的時間又短,山子野還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問題。
“十兩!十兩一件!長英親自對我說的。”
“額…”
縱然山子野見過大富貴,但這樣貴的衣服還是讓他有些驚訝了。不過隨即他就想到了柜臺里的那個扎著雙丫的丫頭,嗯,感覺和山童很般配。
“爹爹,老爺說給你多少銀子了嗎?”隨即山童目光灼灼的問道。
“還沒說,不過他一月倒是真給你師叔十兩銀子,想來給我也不會太少。”
“呀,那爹爹你把我娘接來不?”
“等等看。”
燈光昏黃如豆,父子倆隨意交談著,不過含著憧憬的喜悅,卻如夜影一般,隨風到了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