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就轉過了頭…
轉頭之際,他的憔悴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臉色復歸鐵板。
“你怎么…”賈政的聲音復歸了嚴厲。
但是看著探春泫然欲滴的小兒女模樣,骨肉親情還是沖破了森冷的教條,他心里驀的一暖,一股暖流瞬間流遍全身。
“唉…以后莫要來了。”
看賈政剛才的樣子探春還以為下一步迎來的將是疾風暴雨,沒想到居然是溫存的叮囑,恍惚間探春敏銳的感覺到賈政內心柔軟的那一片,感覺自己的心和賈政的心拉近了。
“孩兒遵命。”
探春屈膝輕輕的回了一聲,下一刻她的耳畔傳來了李桂的聲音:“伯父不要著急,我估計伯父沒什么事情,試想一下…”
聲音清朗而醇厚,落在探春的耳里,突然間她感覺原來的忐忑不見了,一顆心瞬間變得安寧。
“他…是一個辦實事的人!”
探春心里默默想著,而就在這時賈赦的聲音從對過不遠處傳了過來:“你這逆子,怎么才來,混賬東西,還不快快想辦法,把我弄出去!真是倒了霉!”
聲音失常而尖銳,充滿了驚怒、不甘之氣。
寬慰了賈政一陣子之后,入畫遞上了食物盒,拿出了酒菜,賈政吩咐李桂同飲。
而因為此事,賈政對李桂很是信任,因此李桂的勸慰也起了作用,心里壓力減輕,賈政小飲了幾杯。
飲酒之際看著李桂與探春殷勤的樣子,突然之間賈政心里深感安慰…
只是沒過一會兒,賈璉垂頭喪氣的走了過來…
隨后李桂和探春、入畫又去探望了一下賈赦,對他,只是李桂簡單的問候而已,探春也是如此,隨后三人走了出來。
出來之后,賈璉和探春一起又去了北側的牢房,賈敬、賈珍、賈蓉、惜春等都關在那里,不過李桂卻沒有去,留在了外面。
李桂和榮國府向來沒有來往,而且那日賈珍找李桂麻煩的事情賈璉和探春已經聽說了,所以也沒說什么。
過了一陣子,當賈璉和探春出來了…此時惜春一身灰色囚衣,憔悴如一根稻草的模樣,依然在探春腦海里縈繞,姐妹們常年形影相隨,以至于探春心里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股兔死狐悲的凄涼。
也因此讓她淚盈眼眶,低首而行,模糊了前方…
“你莫哭,惜春妹妹還沒成年,應該沒事的。”
李桂的聲音驀然在她耳畔響起,落在探春耳朵,卻像是一股溫熱的暖流,融化了她心中的悲切,螓首抬了起來,露出了梨花帶雨的嬌顏:“真的?”
“真的,大虞律規定刑不上兒童。”
李桂篤定的答道。他是真的看過《大虞歷》的,甚至仔細的研究過。當然他也清楚在皇權至尊的封建時代,所謂的律法是抵不過皇帝的一句話的,但《紅樓夢》里惜春的結局是青燈古佛。
明媚少女歸于青燈固然令人悲涼,但也由此可見惜春并沒有死!
探春只是被惜春凄慘的場景暫時蒙蔽了心智,聞言心中一安,尋常時的冷靜、機敏又恢復了過來。
“嗯…”
她輕輕的回了聲,掏出錦帕擦了擦眼淚,忽然間想起在李桂面前這副哭哭啼啼的樣子…雪腮驀然紅了。
隨即她就想到:“他怎么知道我是因惜春而哭?”
但轉而一想,這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她與惜春姐妹情深,李桂不可能不知道。
“這人心倒是挺細的。”…
而李桂卻因為惜春的遭遇,想到了封建社會的殘酷性,突然心驚!
入了城之后,眾人簡單的寒暄了幾句,賈璉便和探春一起往榮國府而去。他們可以預知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的心焦。
“小姐,別哭了,姑爺都說了,四小姐沒事的。”
“嗯…就是不知道她何時能出來,想著她在那地方,我心里就難受。”
“姑爺既然這么說了,想必應當快了。”
寶馬香車,伊人喃喃而去。
而待賈璉和探春一行人走后,李桂像裘良、裘安兄弟二人笑道:“子靜兄、子平,多謝二位相助,今晚小弟在太白樓設宴,望兩位不要推辭。”
“這個,不瞞兄弟,為兄今日與人輪換,今晚還要當值。”
裘良笑道,一臉誠摯——在這個時候,李桂能為賈政奔走,從心理上講他是很欣賞的,覺得他是忠義之人,結交的心比以前更盛了些。
“如此,有情后補。”李桂也不客套,拱了拱手。
“后會有期。”裘良抱了下拳,然后轉身上馬。
“子靜兄,有句話當講不當講?”裘良抬腳將上馬車之時,李桂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后庭弟請直言?”放下左腳,裘良回道。
“小弟認為,人是容易被蒙蔽的,有時候所見、所聞、甚至所思都不是正確的,子靜兄,以為然否?”
說罷,李桂微微抱拳,上了馬車。
“大哥,他說這話是?”看著離去的馬車,裘安遲疑的說道。
“噤聲,回府再說!”裘良沉思著看了下馬車,說道。
沉思之間他已經體會出李桂話里隱藏的意思,是在說他以為泰寧帝對待太子依然是好的這個結論不正確。
而僅僅從他的行動里就探尋到他心中所思…
“細致的人…也是聰明的人。”
上馬之后,裘良贊了句,然后輕輕嘆了口氣,眉頭皺了起來。
李桂這句話實際上暗暗亮出了他對太子的看法,但落在裘良身上卻成了一個難題——他該不該相信李桂,該不該跟進李桂。
飛黃騰達、榮華富貴只在一念之間,只是這一念太難抉擇!
時光回溯,當探春和賈璉去李桂那里之后,眾人暫時各自散了。而后賈寶玉點午餐之時,薛蟠卻來拜訪,隨后兩人一起又出去托請。
賈寶玉與薛蟠這么做,倒不是和李桂置氣,只是李桂能否能成還在兩可之中,這種情況下,未婚的女婿都行動力,他這個兒子要是再沒什么動作,賈寶玉自己心里都說不過去。
實際上賈寶玉心里真的是疲了,倦了,也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