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第一天的緣故,沈正陽講完,上午就沒課了。
而下午向來是沒課的,至于原因,生員間的閑言碎語里李桂也聽到了,學而不思則罔,沈正陽認為思與學同樣重要,因此下午是習文或生員交流的時間。
李桂不想出風頭,也不想觍顏與這些生員交流,因此,聽完沈正陽的課后,邊和王榮一起下了山。
下山之后李桂也沒有立刻回榮國府,榮國府里現在進著石料、木料、打著地樁,轟轟隆隆、叮叮當當,很是擾人,而李桂對榮國府也沒什么眷念之意,因此下山之后,就在青云客棧要了些酒菜,對著滿山紅葉,小飲了起來。
如此早上上山、晚上回府,期間和生員們保持一定的距離,李桂的生活節奏又恢復了原來的簡單。
時間匆匆而過,不知不覺間到了十月二十九日。
“李桂此子如何?”
下午,西溪書院東北角的一處房間里,沈正陽手執白子向周天演問道。
這些天沈正陽以及周天演等教習并沒有對李桂表現出什么不同,甚至在表面上沒有多看他一眼,和對待其他生員一樣對待他。
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些人不論是年齡還是學識都過了人云亦云的從俗的年齡,他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及由自己所察所得出的判斷。
而實際上因為李桂出身的特殊性,他們在暗中是觀察的。
“貧賤不墜青云之志!且行事謹慎,不驕不躁,乃可造之才。”說著,周天演黑子落下。
“你以為呢?”
“不錯,命薄卻有鴻鵠之心,且頗懂趨利避害,以后或能大成。”
想到坐在在外側聽課的李桂,沈正陽回道。
“哈哈,看來你我所見略同,哦,對了,正陽兄,明日你去翠云否?”
“信王此人…不去也罷!”沈正陽回道。
浸淫官場多年,沈正陽一眼就能看出信王的把戲,作為當世大儒,雖然‘國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是他的信條,但是嫡庶有別、長幼有序的正統觀念之下,他對信王這種做法很是反感。
“天演兄,你呢?”說著沈正陽又一字落下。
“信王已給我下貼三次,我總要應付一下,你說這次我院杜書豪、衛若蘭誰能奪冠?啊,正陽兄,你這招不地道啊!你趁我分神…”
“兵者,詭道也!”
如同往日一樣,二十九日下午,漫山紅葉的相送下,李桂往榮國府而去。
紅霞遍染之時,李桂回到了榮國府,還是在西便門下車,舉目望去都是一車車木料…
回到屋子,打開門,剛剛洗了一把臉,李桂就聽到屋外傳來腳步聲,隨即就聽伴鶴喊道:“大秀才、大秀才。”
李桂清楚伴鶴常伴賈政身邊,來這里一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一般不會是他的私事,只能是賈政的事。
“賈政讓他來干什么?”
李桂心里一邊思忖著一邊回道:“在,進來吧!”
“不進了,不進了,老爺正在書房等你,快走吧!”隨后伴鶴急匆匆的回道。
當然也是因為熟稔,他才催促的那么急。
“哦…”
擦了下臉,李桂隨伴鶴而去。
“伴鶴,你可知老爺找我何事?”路上李桂問道。
府里一般人被賈政召喚時,也都會向伴鶴打聽下消息,以備應對。
“這次卻是真不知道!老爺進了書房,沒一會就讓我去叫你。哦,對了,大秀才,你那個故事還講否?”說著伴鶴目光炯炯的瞧向了李桂。
李桂已經一個月沒講故事了,按以往的慣例都該講兩次了,而內宅的精神生活本來就很荒漠化,李桂的故事又講的那么好聽,因此雖然清楚李桂沒講故事的原因,但伴鶴還是問了出來,希冀李桂能給他一個驚喜。
而這個問題春杏最近也問過兩次,李桂淡淡的笑道:“以后再講吧!”
伴鶴一聽心里有些哇涼,嘴里長長的‘哦’了一聲。
須臾到了賈政書房的門口,伴鶴立刻彎腰垂手在門外喊了聲:“老爺,李桂來了。”
下一刻賈政淡淡的略帶威嚴的聲音在書房里響起:“進來吧。”
李桂推門而入,只見賈政正一身青色便服坐在黑檀木雕花書桌前的太師椅上,臉色雖然肅穆,但很平和。
“見過伯父。”李桂行李道。
“起來吧!坐吧!”
賈政說著往書桌西側的平椅一指,繼續說道:“在西溪讀書怎樣,可還習慣。”
“回伯父,習慣。”李桂抱拳回道。
“習慣就好,沈正陽可是當世大儒,你跟他學可要用心。”
賈政性格古板,不善于一些小關懷,說道這里‘哦’了一下,繼續說道:“對了,今天找你是要告訴你,明晚翠云開社,你且隨我去,信王爺也想見見你。哦,到那里你們生員不免要寫詩的,你要盡力而為,若得信王賞似,以后對你大有裨益。”
李桂沒想到賈政找他居然是這事!
雖然心里感激賈政對他的好心,但什么翠云社他是不想去的,因為他很清楚信王爺開什么翠云社的目的,不過是想借士子、生員的力量往那一步去而已!
這有可能牽扯到站隊的問題,對于這樣的問題李桂很謹慎,因此一邊在心里暗嘆著賈政在政治上的遲鈍,一邊委婉拒道:“回伯父,不瞞伯父,小侄在詩詞上有所欠缺,你看…”
他只能這樣委婉的拒絕…說著李桂故意露出了難為情的神色。
而賈政卻在李桂的神色看到了謙虛、謹慎。滿受損,謙受益,賈政心里對李桂這種心態很是滿意,捋了捋胡須微笑道:“我也察你不喜詩詞,但君子謹獨,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萬不可閉門造車!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你去漲漲見識也是好的。”
賈政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桂也不好推辭,拱手道:“謹遵伯父之命。”
聞言賈政再次捋了捋說道:“翠云開社,題目多為應景,若有佳句也不拘于當時景色,你且去準備準備。”
“侄兒遵命。”李桂起身告辭。
而出了書房的門,李桂便看到伴鶴清秀的臉上充滿了驚愕,李桂明白其中的原因,能讓賈政帶出,去那種地方,是一種殊容,也足見賈政對他的喜愛,這也是他不好直接拒絕的原因。
向伴鶴微微一拱手,李桂踏步而去。
而這時伴鶴才清醒了過來…隨即他耳邊就響起了一道細微的清麗的女聲:“伴鶴、伴鶴。”
伴鶴扭頭一看,只見金釧兒正在月亮門后探著頭,向他招手。
躡手躡腳的跑了過去,伴鶴問道:“金釧姐,何事?”
“伴鶴,剛才出去的可是李桂?老爺召他何事?你可問他何時再講故事?”金釧兒性格開朗,直接問道。
“那故事李桂說以后再講!嘖嘖,老爺這次召他可不得了…”
晚間的碧紗櫥燈火通明,透過回紋窗前的幾株青竹,可以看到窗紗上晃動著幾個美麗的麗影。
實際上長夜漫漫,從賈母那里告辭后,賈寶玉、林黛玉、三春總要再玩會兒,或在迎春處、或在探春處,林黛玉來了之后,他們晚上的去處又多了一個碧紗櫥!
今天依然如常,不過和以往相比,多了一個薛寶釵。
此時眾人正坐在錦墩上說著閑話,襲人、雪雁、侍書、入畫、金釧兒等丫鬟也或在里間,或在外間的閑談著。
金釧兒是特地來的,她是王夫人跟前的丫頭。當然她也不算是特地,她和賈寶玉關系較好,時常到賈寶玉這里玩兒。
不過今天她來卻是要把剛才的驚訝與眾人分享。
她也不怕刺激到賈寶玉,一是她就是這樣的性子,紅樓夢里賈寶玉挨訓后,她還追著賈寶玉問他要不要吃她嘴邊的胭脂;第二是她知道這樣的消息瞞不住;第三就是她覺的賈寶玉已經恢復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