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李杰的媽媽。
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外面套著個短襖子，腳上套著一雙雨靴，站在教務室里，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子的魚腥味。
趙玉劍的媽媽看起來有些蒼老，疲憊中透著焦慮，還未等教導主任說明情況，就先捉著羅老師熟練地道起歉來。
“羅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李杰又犯錯了？他是不是逃課了？孩子還小不懂事，我保證回去好好教訓他！羅老師你別跟孩子計較啊…”
羅老師無奈地嘆了口氣，“李杰媽媽，你先別激動，先聽我們說。”
“啊，好好好，老師您說，您說。”后知后覺的李杰媽看了眼周圍，不自覺松開了抓著羅老師的手。
“這位是我們副校長，還有我們教導主任衛老師，這個是唐老師。”羅老師一一指著教務室里的幾位老師，順便讓李杰媽順著他的視線看清了周圍的形勢。
“副校長好，衛老師好，唐老師好。”李杰媽一個個點頭哈腰打著招呼，似是意識到了什么，面上有些局促不安。
副校長開口了，“李杰家長，你兒子李杰和另外兩個學生，在早餐時間打了一個一年級的孩子，就是那個孩子，你可以看，他們三個大孩子，把人家一個才入學的孩子打成了什么樣子！”
劉昊臉上的紅腫和淤青就是最好的證據。
李杰不喜歡學習，平時在學校經常逃課，李杰媽經常被他老師叫到學校來，但打人這種事卻還是第一次!
“這，這是不是弄錯了？我兒子只是不喜歡學習而已，但他從來沒打過人啊！這是不是弄錯人了？”李杰媽不相信，拉過站在墻邊不敢吭聲的李杰，“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打人了沒？是不是老師們弄錯了，還是有人逼你了？啊？你說啊！”
李杰被媽媽推搡著，臉上漲得通紅，卻因為羞恥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個混賬東西！”李杰媽往李杰頭上重重地扇了一掌，氣得眼睛都紅了，“平時不學好，現在居然還打起人來了！你真是長本事了啊，是不是你打的你倒是說句話啊！”
哪怕內心已經有了傾向，但李杰媽卻還是不想相信自己兒子打了人。
羅老師攔住了李杰媽媽還要打兒子的動作，勸道：“別打別打！孩子有錯可以教育，但別動手，現在不提倡棍棒教育，李杰媽媽你冷靜點！我們現在重要的是弄清楚他們三個，為什么要打劉昊這件事，這三孩子不說，我們只能找你們家長幫忙問。”
李杰媽紅著眼對羅老師說著抱歉，“羅老師真是對不住了，我是真沒教好這孩子！讓他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您放心，我一定讓這小子說實話!”
攝像機錄著，羅老師也是怕她繼續打李杰，到時候影響不好，趕緊道：“李杰媽媽我們好好說，動手就不用了，讓孩子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學校主要還是想知道原委，什么都不說我們也不好做處理。”
副校長、教導主任都在這兒，李杰媽也知道這事不同以往，輕拿輕放是不可能了，人家孩子都被打成那個樣子，只能是坦白從寬了。
“沒聽到羅老師的話嗎！你趕緊給我說出來怎么回事！做什么打人家，你是想氣死我嗎!”
李杰低頭默默流著眼淚，時不時還抬手擦擦鼻涕。
“你說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說出來啊！”
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嗝出一個字來，李杰媽氣得差點又上手，這時門口終于又等來了第二對家長。
是的，一對，趙玉劍的父母都來了。
趙玉劍的父親人高馬大，濃眉大眼，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剽悍的氣息。母親一臉焦急，看起來就是普通的農村婦女。
男人一進來，先是看了眼站在墻邊的兒子，立刻哈著臉對教務室的老師們打起招呼來，“老師們好，老師們好，我們是趙玉劍的家長，這一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了，不知道我兒子是犯什么事兒了？”
趙玉劍父母的到來打破了僵持的狀況，李杰媽這時也沒急著逼問兒子了，倒是看起了他們。
羅老師：“兩位家長好，是這樣的，你們的兒子在學校伙同另外兩個學生，打了一個才一年級的孩子，就是他，你們可以自己看。”
順著羅老師指的方向，男人看到劉昊的臉后，可謂是立刻就豎起了眉頭，二話沒說就沖到趙玉劍身前，抬腿就是一腳！
這一腳讓教務室里的所有人都愣了。
“你個孽障！老子平時辛苦供你上學，你就這么給我上的？還打人，老子先打死你！”
被一腳踹到墻上的趙玉劍一聲不吭，眼里雖然帶著懼意，卻仿佛早有預料般，面上倔強中帶著幾分嘲諷。
反應過來的羅老師趕緊上前拉住他，“別打孩子！真的別打孩子！趙玉劍爸爸你先冷靜下，我們有事好商量！”
被攔住的趙爸爸手指點了點趙玉劍，憤怒地喘著粗氣，“兔崽子，我現在先不打你，你給我等著，等回去…”
男人瞅著是個脾氣火爆的，怕羅老師一個人攔不住，教導主任也走過去拉住了他，勸道：“這位家長你先別激動，我們喊你們過來并不是為了打孩子的，就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經過，教育孩子光靠打是沒用的，真的，你先冷靜下來。”
男人作為一個正宗的農村漢子，雖然對兒子又打又罵，但對老師還是格外敬重的。
聞言，男人還真的冷靜了不少。
羅老師和教導主任松開了對他的掣肘。
羅老師：“我們并不知道這三個孩子為什么要打劉昊，問了都不說，叫家長過來，一是想弄清楚這事，二是希望你們先把孩子帶回去好好教導，具體什么處理結果，學校到時候會給通知。”
帶回去等通知？什么意思？這是以后都不讓孩子讀書上學的意思嗎？
三位家長都有些慌了。
紛紛開始求羅老師，求教導主任，求副校長。
“老師，孩子他知道錯了！他等會兒就說了，你們可千萬別趕他走啊！”
“對對對，孩子都還小，下手不知道輕重！孩子醫藥費我們肯定出，回去后也一定好好教育他！老師們千萬別讓孩子沒書讀啊！”
羅老師頭疼地安撫他們，“你們放心，現在都是九年義務教育，書是肯定會有的讀！但學生做錯了事，學校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事件的處理結果是怎樣的，校方是要開會討論的，到時候我們再通知你們，而現在我們是要弄清楚，他們為什么打人！”
又糾結回去了這個問題。
三位家長對自己的兒子使勁逼問，但李杰和趙玉劍二人卻又像是跟自己犟上了一樣，怎樣都不肯吱聲。
一行人實在頭疼得緊。
看了半天戲的言旭有些累了。
他也是沒想到這些人能這么磨蹭，瞅墻上掛的鐘，都快十一點了，真是平白無故耽誤了他一個上午。
言旭看了眼旁邊的唐老師和劉昊，這兩人也是一直沒怎么吭聲。
他們三個就是安靜的旁觀者。
他這個旁觀者現在是不想再做了，鬼知道還要等多久。
言旭舉手了。
“老師，我好像知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言旭。
唐老師驚訝地看他，問道：“葉言旭，你知道？那你先前怎么不說？”
言旭不好意思地低頭，猶豫的說道：“因為是前幾天的事，我也太確定是不是這個原因。”
不管是不是，好得算是有線索，副校長讓他說出來。
“前幾天我跟哥哥們去了鎮上，看到有好多人欺負一個叫元元的男孩子，其中一個，就是王磊。”言旭猶豫地扭頭，猶豫地抬手，猶豫的像個絕世白蓮，“今天我在廁所聽到他們提到唐元，說是想讓劉昊把唐元叫出去，因為不知道元元和唐元是不是同一個人，所以，我不敢說…”
言旭沒有說的很詳細，甚至話說得還有些不清不楚，但卻恰恰像是個小孩說的。
幾個老師都沒有懷疑，都信了他的話，甚至還順著問了下去。
“唐元是誰？”教導主任抓到了重點。
言旭搖頭表示不知道。
“唐元是誰？”教導主任轉頭接著問王磊三人。
言旭一開始沒說，王磊還以為他不會說出來，哪知道一下子交代的這么徹底，氣惱是真的氣惱，但卻隱隱松了口氣。
沒磨掉性子的少年人是真的犟，一旦觸到了某個點，那是真的倔成一頭牛！這犟也沒什么特殊原由，就好像是跟誰賭氣，誰先低頭誰就輸了一樣，相當幼稚且莫名其妙。
李杰媽像是找到了什么救贖點，趕緊拍了自己兒子一掌，恨鐵不成鋼道：“老師問你話就趕緊說！你是不是不想讀書了？＂
李杰二人是沒想到這前面還有打人一事的，都很驚訝。
一直害怕抽泣的李杰被自己媽一提醒，加上站久了，身體情緒上都有些崩潰，這下媽媽給了臺階，就趕緊順勢抽噎著開了口：“是，是跟，跟劉昊一個班的。”
